“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不知你是不是知道伙食团厨工老李的妻子病重的事?”
“我知道,上半年,听说他妻子胃穿孔,必须住院手术。他无钱支付医药费,我把学校评给我的十元补助费,给了他,以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竹海觉得自己帮人没帮到底,十分愧疚地说。
“我去他家看过。他家住在距过虎岗学校十多里的一条小河边。两间低矮的茅屋,狗都能跳过去。我弯腰进了门,里面黑乎乎的。只听到女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哎哟哎哟’的呼喊,及孩子的震天撼地的‘哇哇’的哭声。进门后,我适应了里面的黑暗,见到两个老人拭着眼泪站起来了。他们的头发斑白枯焦,面容癯瘦黎黑。两个孩子伏在颠来滚去的惨叫的母亲的身上恸哭。我说我是老李的朋友,特地来看她,她大骂老李不是人,她病得死去活来,还不理她。她说她腹痛如刀搅,也许活不到明天。这种凄厉的惨叫,悲痛的哭声,我前所未闻,也不敢再闻,我像逃走似的,跑出了他的家门。
“第二天,我鼓动老李,并和他一道,把他的妻子送进了地区人民医院,可病拖久了,必须住院开刀,要马上交五百元的医疗费。人命关天啊!逼得无法,我只得拉大旗,做虎皮,说出了我平日最不愿意向人说的混帐话:‘我说我是尤豆腐的儿子,丰书记的内弟。这住院费不拘多少,我负责交清。否则,你可以向丰书记索取。’这一招还真灵,在他们对我验名正身以后,立即为她进行手术。由于延误了时间,胃已穿孔,手术进行得十分艰难,住院时间也长,最后医疗费大花了六百元。老李砸锅卖铁,求三哥拜四嫂到处借贷,也没有凑足百元,真的只是太仓一粟。
“话容易说,可事却难办。那些天,我往往彻夜难眠。我家是不是有这么多钱,我不知道。就是有,那也是父母像燕子一口口含泥垒窝,辛勤一世积攒起来的,是父母的命根子。只要我向他一提,他们不只不会拿出来,还会骂得我狗血喷头。我也想过偷,父母发觉了,充其量挨顿毒打。可如今父母老了,做的豆腐不多,每天的收入少了,就是天天偷,没有半年也凑不足这个数。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明白白求姐夫,可他们夫妻月工作总计才一百零,要为我交学费,还要资助那些他了解的困难群众。别人笑他们寅吃卯粮,稻子刚抽穗,就想把它碾成米下锅。发工资的时间未到,他们的工资早支光了,只好借下个月的。下个月的没有了,又借下个月的下个月的。资助彭芳家的五十元,就是借下个月的下个月的工资凑起来的。可是,要凑足这笔天文数字的医疗费,显然,借下个月的下个月的工资远不够,得借下一年的才可能凑足。就是他想这么做,也根本做不到,因为政府财政没有这么支付工资的制度。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极度苦恼的泥沼中,天天魂不守舍,做什么事都错误百出。
第二章晨兴忆梦(下)19救人犯下贪污罪,放曹原是捉曹人2
“也就是第三天,我去陶朱第买月末会餐物资时,数目怎么也算不准。陶老板问我为什么平日一算就准,今天怎么老出差错?他说到了我的伤心处,我禁不住恸哭起来了。陶老板见状,惊慌了手脚。问明原因后,他夸赞我舍己为人,仗义疏财,解人倒悬,难得。并说不就是几百块钱嘛,他借给我。按最低的利率计息,以后慢慢还。但我随即想到,我还要年半才毕业,以后参加工作,月工资也只那么二十五六元,扣除生活费,要五六年才能还清。听我这么说,陶老板犹豫了。他说,五百元不是个小数目,每月屙羊屎还十元,他只能拿来买小菜,根本不能用来作生意。何况那是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我猴年马月也还不清。这样做,会拖垮他,也会毁了我。这天,他留我吃饭,菜肴丰盛且味美,可我如同嚼蜡咽不下;陶老板也眉头打结,无心喝酒。最后他眼睛一亮,说他在‘山重水覆疑无路’的地方,发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天地。然后说出了他筹钱的办法:发票上多开货物数量,少付钱,多报帐,学校购货数量大,个月就可补上这个数。我说伙食团的监察对着发票数目收货才签字,这个办法行不通。他就要我带回头货,要老李把货物偷运出来,开发票时,将这些货物也写进去,回去点货,数量就不会少。我深知,这是贪污盗窃,是犯罪,但如今骑虎难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嗣后,我和老李共同谋划这件事。你知道,厨房南墙下放置切菜的案板,隔墙有间小小的杂屋,里面搁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厨房用具,及老李每天用来拖运货物的板车。老李在切菜时,将一些从保管室领出来的价格较为昂贵的菜,不切,丢到案板下面的箩筐里。趁人不注意,塞到后面的杂屋里,第二天,连同空箩筐一并拖出去,然后,又连同新买的货物,一道拖回去,让监察点数、给发票签字。这本来是极其笨拙的盗窃,不过老李的人缘很好,一些工人还帮助他偷,就是掌勺的炊事班长,也睁只眼,闭只眼。后来你来调查时,你一问,他们都摇头三不知。卖货给我的老板,觉得我为朋友两肋插刀,情深义重。你们去调查他们,他们也守口如瓶。就这样,上期的六月,这期的九、十月,总共只有三个月,从伙食费中凑足了四百五十块钱。我们带去的回头货作店老板的进货价,一般要损失两成价。两项加起来,损失的钱有八百多。一下子伙食被贪污分子吃去了这么多,大家还能吃得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