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去!快去把你们的县长叫来,我们是老朋友,还可以陪他喝杯茶。你这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那个警察立即低头哈腰往后退,连连忙说对不起。不过溜溜贼眼老在那穿西装的身上转。心里想,他们开始追上的那个人,正是这模样。一定得想办法盯着他,别让已经装进瓮中的龟鳖又跑掉。穿西装的人见他犹豫狐疑的样子,便从从容容地摘掉眼镜,歪着头,拖长声音揶揄他们说:
“你们——仔细看看,那个头目——是不是就是我?”他又向前走一步,弯下腰来,炯炯的目光盯着这个警察,“你可要瞪大眼睛——过细瞧一瞧。如果看漏了眼,放走了的大头目——你的上司追查起来,你这脑壳不是铁打的,这可不能闹着玩!你们看,是不是要把我带走?”这个穿西装的顺手用纸扇,在那个警察头上一敲,那个警察像乌龟一样,吓得把头缩进了肚里,连连小声说:
“先生,先生。我们也是上命难违。不然,我们这几只小老鼠哪有那个豹子胆,敢在您的太岁头上动土!”
“量你也不敢!只是我们要吃饭了,走,走,你们快点走!”
几个警察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大门,佣工即刻把门关上。其实穿长衫的是崎岖,着西装的洪鹢,他们主客反串。洪鹢拉着崎岖的手走进了屋里,顷刻改变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潇洒态度,洪鹢惶急十分地说:
“树大招风啊!你是的大干部,他们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一定会卷土重来。崎岖,不是我洪鹢这眼小塘不养鱼,而是你这条大鱼养不下。我们多年来的相互思念的缕缕情思,本来该好好梳理梳理,可这不是一时一刻、三言两语的梳子,能梳顺理清的。你还是快点走吧,走得越快越好。”
“生崽的人不着急,倒急坏了抱腰的。”崎岖捋了一下纺绸长袖看了一下表,笑着说,“洪老弟,我也知道他们会杀回马枪。不过,不要急,也不用怕。这些喽罗兵徒步跑回县去去报信,警察局派人乘车再来,至少也要三点钟。只要有一点钟,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们能说清楚。何况天子不遣饿兵,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也得赏点饭给我吃。怎么,舍不得,现在就下逐客令?”
第三章午宴说梦(上)22崎岖雪中送炭,洪鹢胆大包天4
他见崎岖这么谈笑自若,也不禁为自己被他讥讽是“抱腰的”而哂笑不已。他立即吩咐佣工作饭,便与崎岖步入书房密谈。崎岖告诉他:
“这几年来,我在东海市领导工人运动,正当职业是在光华大学任历史系助教。为了配合北伐战争,这次奉党中央的命令,回省里发动农民暴动。今天凌晨,正在召开积极分子会议时,被人出卖了。反动派听到了消息,立即赶来抓捕。由于有群众的掩护,在一片混乱中,我逃出来了,想觅只小船从湖上逃走。可是随即又被他们发现了,一个班的警察紧紧地穷追上来,相距仅有两三百米。湖州平旷没遮拦,眼看不能逃脱。我就跑下堤坡,想借群众的家暂时躲藏。刚闯进一家的家门,见一个篾工正在剖篾。崎岖想求篾工帮他,还没有开口,那篾工就呼我作齐先生。原来我学生时期,一次到后山县调查农村情况时,就住在他家里。山区稻子成熟迟,收割季节还未到,就趁暂时的农闲,到这里干几天篾工活赚几块钱。他也听说我到这里发动农民打土豪,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我。他也听到枪声和喊叫,便知道那些差狗子又在追捕人,可没想到他们追捕的竟是我。我就对这个篾工说,‘师傅换上你的衣服,我做你的徒弟。差狗子进来的时候,你尽可以打我骂我,骂我蠢得像猪。’师傅领会了我的意思,就叫我换上他的衣服,还将那条脏兮兮的腰围巾系上,将自己手中织的那只箩筐,抛给我,自己打赤膊剖篾。我还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灰,装作在织箩筐的样子。接着,门外步履杂沓,骂声狼嗥。那群差狗子冲进来了,这位师傅走上前来,重重地扇了我两巴掌,打得我脸上发火烧,口里流着血。他骂我越大越蠢,是只没掺一根白毛的黑猪子,教了上十遍还不会织。我便拭泪假装哭。差狗子们扯着还要打我的篾工厉声问,‘那个向这边跑来的穿西装的人哪去了?’这篾工顺手指着前面那个有几栋茅舍的屋场,说向那里跑去了。差狗子们马上拔腿向那里跑。
“差狗子刚刚走出门,他就要我快点走。我知道我走了,他留下也会招惹祸,我给他五块光洋作工钱,要他尽快走开免遭灾。可我在走上大堤时,又被另一队警察发现了,我就拼命往你府上赶。心想,如果你回家了,我就有救了。没想到真的天从人愿,你真的回家了。”
说完,崎岖大笑不止。他也为崎岖脱险庆幸,也无限钦羡崎岖的惊险、壮丽、辉煌的人生,而愧疚自己一事无成。觉得崎岖是掉尾东海里的巨鲸,而自己只不过是池湟中的泥鳅。崎岖则安慰洪鹢,大学七年的科班功底,为他今后坚实的人生铺平了道路,在革命的征途上前行的步履,肯定会远远超过他。只是今后再不能被层层叠叠的书山遮蔽了自己的视线,不要再听学究盲人的瞎话,最好到革命烈火中锻炼自己。说他如果有意,就到东海去与他共同战斗。
此时佣工送来了酒饭,崎岖狼吞虎咽一通,看了一下表,说时间不多了,再不走,就会成为瓮中之鳖。洪鹢要崎岖从后门走,崎岖说,还是走前门才不致引起他们犯疑,因为前后门他们都有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