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素昧平生的乡下妇人,怎么会知道?林镇南始而惊愕,既而欣喜,她那新月
般的修眉告诉他,她就是童稚时与他一起读书、一道过家家的春桃妹。儿提时做
老鼠迎亲的游戏,他做新郎、她扮新娘,牵着红线绕着花坛慢慢走的情景,至今
他还历历如在目前。天地怎么这么小,昔日耳鬓斯磨的小伙伴,兜来倒去,居然
又碰到一起来了。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过去,舒展眉目,万分欣喜地说:
你,你,你不就是春桃妹妹么?几十年过去了,谁还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他
忘无所以地拉着她的手,春桃妹子,小时侯我们过家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不记得,我怎么还知道你叫虎伢?她见几十年后,他还没有
忘记春桃妹,也着实很高兴。但一见到儿子已经是个莽汉子,瞪着眼,莫名惊诧
的望着她,她又觉得难为情,急忙甩开了他的手,羞涩地掉转了头,尴尬地说,
虎伢哥,如今我们都老掉了牙齿白了头,还说这个干什么!是啊,岁月不
贷人,覆水难再收。我们不可能在回到那天真烂漫的时代了。你还好,总算还有
块心头肉,有个英俊上进的好孩子。可我,可我漂泊几十年,只落得老树枯藤,
孤零零的一个。接着,他长吁短叹,老泪纵横,诉说起他儿子远隔万水千山、
牺牲在朝鲜战场、妻子客死他乡的痛苦经历。尚文永远也不禁唏嘘落泪。
干爹、干妈,既然过去的生活覆水无法收,那么就要珍惜今天的未覆的水。
永远抹掉自己的眼泪,理出林老、尚妈谈话的经纬,闪闪烁烁,却又明白地把
话题引到正道上,干爹,干妈介绍的那几个不合您的心意,是不是还请干妈再
介绍几个?从中挑选一个如意的。不必啦,不必啦。唉,看来如意的人难找
到,难找到啊!林老师长叹一声,感慨殊深地说。可是,他炯炯的目光始终盯
着尚文妈。
是难找啊,各方面都合适的人,一时实在难找到。林老师,不着急,我时
刻留心,一定会给您找个称心如意的!尚文妈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一口喝光,
这杯酒,我敬你!然后她乜斜地瞟着林老师,恣意笑着。
不急不急,等了几十年都不急,何必急这一时半刻!说时,也将满满的
一杯就一口喝光,十分激动地说,春桃妹子,有了你这杯酒垫底,我心里就有
了数。一切似乎都没有说清,但一切又都说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很明白,可又
装出不明白的样子。拉拉扯扯,又说了好一阵,又喝了好几盅。灯油熬尽了,夜
深了,林老师、永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尚家,去洪家垸完小睡觉。
尚文母子把他们送出了门,此时,阶下的月季花早已在做甜蜜的梦,不远处
的荷塘里莲荷的余香若断若续,凉爽的秋风给人沃面,让人的每一个毛孔,都那
样的舒爽!
此刻,月亮也拂去了面上的羞涩的荫翳,从淡淡的浮云里钻出来了,将大地
照亮得如同白昼。不知是什么惊起了它们,荷塘中飞出一双白鹭,朗月下它们薄
天舒展羽翼,是那样的皎洁,是那样的矫健,又是那样的安闲……
第四章午宴说梦(中)10变废为宝,老树枯藤笑吟新叶;砥心砺志,鸾鸟凤凰比翼云天1
时间似流水,不日不夜,一转眼又是一年了。
在这一年里,过虎岗区的学校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虎岗完小附中的规模扩大了,第二年又招了四个班。两虎翼后面又兴修了两幢同样大的楼房,剥用李商隐的诗句来形容,那是虎非彩凤有双翼,景象更加蔚为壮观了。人事变化也很大,送往迎来,真是车水马龙。竹海已考入师范大学,永远除担任工会主席外,又升任了教导主任,原任的团委书记那部分工作,分剥出来,让尚文担任。尚文则调入了附中,还兼任区教工团支部书记。鉴于初中新增四个班,教师奇缺,他又兼教初一两班文学课。赖昌先是调到附中管师生伙食,这一期任附中总务主任。至于柳沛云,原拟调入附中的,但由于池新荷等一批女教师的调入,姚令闻有了新的想法。为了安抚她,让她当了洪家垸完小的教导主任。众所周知,姚令闻是很有名的铁筷子、美食家,为了吃好,他特地还把昆师原来人称小李、如今人叫老李的厨工,挖到了学校。还调入了一大批新教师,光过虎岗完小附中,就有教职工三十余人。龙腾虎跃,过虎岗区的教育事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的局面。
不过,长时期里,原来看似很快就会发展成熟的林老师与尚文妈的感情,还在原地徘徊。究其原因,就在于尚文妈自身的障碍,好女不事二夫的陈腐观念,始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老想着,要是改嫁,别人会说她一大把年纪了,还少不了老公,是淫女荡妇,恬不知耻,在别人面前,她怎么能抬得起头来?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儿子他爸?她怎么能让儿子在人前伸直腰杆?因此,当别人谈及此事,她就心慌色变;儿子提起此事,她也厉声呵责。可是不说这事时,她又心如空谷,惘然若失。夜深人静,儿提时与她耳鬓斯磨的虎伢哥牵手浪笑绕着栀子花坛转的情景,又萦回她脑际,撩拨得她郁闷烦恼,甚至痛苦流涕。每次儿子从附中回来,林老师的生活起居,她总要详详细细盘个周详问个遍,深怕她的虎伢哥有一丁点儿不舍失。殷殷关切之情,远胜父母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