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段溪桥撸上去袖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曲蒙拿着它在段溪桥手臂上比划了半晌,最终泄了气,问楚云西道:“王爷可否帮个忙?”他指了指段溪桥裸露着的手臂某处,比划了个大约一寸的长度,“在这个地方,割这么长的一道口子。”
“好。多深?”
“见血就行。”
他话音刚落,铮然一声响起,又嗡地一声落下,楚云西的剑已然出鞘又回鞘了。再看段溪桥臂上,赫然多了一道浅浅的血印,一寸长,微微冒着血珠。
曲蒙暗赞一声,将瓶中倒出的那物搁到伤口处。
这个原本干瘪的小虫子,就以眼睛可见的速度一点点鼓胀、圆润起来。
傅倾饶见到水蛭,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得赶紧将他体内的热度清出来。不然他体内的药性和热毒相冲撞,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傅倾饶有些不明白他体内为何会有药性,但是此刻另外一个问题让她更为不解:“热毒?难道不是受了风寒吗?”
“不是。”曲蒙下意识就抬手去抓油腻腻的头发,顿了顿,又收回了手,好生说道:“是热毒。你看他双颊的颜色,红得不正常。”
他麻利地拿下吸饱了的那只水蛭,搁到盘子里,又换上一只干瘪的放在伤口处,“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气急攻心,热毒郁积散不出来所导致。傅大人今日与他一同出去,可知他是遇到了什么吗?”
面对曲蒙的疑惑,傅倾饶竟无言以对。
楚云西发现了她的不自在,问道:“若是热毒,寻大夫给他开了药便可。为何如此麻烦,特意寻了此物来?”
他常年镇守北疆,那里气候寒冷,自是没有这种生长在温暖潮湿地带的虫子。故而他并不能叫上水蛭的名来。
曲蒙简短解释了一番水蛭的习性,想了下,坦诚说道:“段少爷不能用寻常的药。他小时候泡过的药太多,若是随意用药,非但不会对他有帮助,反而会损了他的身子。”
不知为何,傅倾饶忽然记起他说的两次“毒不死”的话来,心里有些发堵,问道:“那他泡的是什么药?”眼见曲蒙脸色不太好看,她咄咄逼人地追问道:“该不会是毒药吧?”
曲蒙还未来得及答话,方才吸过段溪桥血的水蛭在盘中突然一个个瘫软下来。暗红色的血液一小股一小股地从它们身体里流淌出来,汇聚在一起,红得刺目。
傅倾饶先是愣了下,继而愤然,低吼道:“果然是毒药对不对?所以他才不容易被毒死!是谁那么做的?”眼见曲蒙眼神飘忽了下,她有些不敢置信,试探着问道:“难道是他的家人?”
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曲蒙嘿笑了下,说道:“大人都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我。”
傅倾饶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曲蒙忙道:“段家主攻毒物,每代都要选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来炼作药人。段少爷是幺子,他一出生就……”说到这儿,他心里也有些酸涩,顿了顿,哀叹一声,“我们家族以蛊为主,并不甚了解段家。段少爷的事情,以后大人自己问他吧。”
他虽未讲明,但傅倾饶转念一想,就也明白过来。
段溪桥上面应该还有兄姐。他们出生早,得了父母的宠爱。父母不忍心将他们炼作药人,就利用了年龄最小感情最淡的一个孩子……
想到段溪桥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傅倾饶的心顿时被狠狠揪疼。再看盘中的血水,更觉那些暗红触目惊心。
肩上一沉。楚云西拍了拍她的肩膀,带来些许温暖的热度。
傅倾饶说道:“我明白。天下人百般模样,有疼爱子女的父母,就也有不疼爱子女的……不对。”她垂首给段溪桥擦了擦汗,又摇摇头,“不对。我说错了。”
段溪桥的父母,也是慈爱的父母。只是他们的爱,尽数给了年长的孩子们。等轮到段溪桥时,那些爱,已经是丁点儿也没有剩下了。
☆、第99章问询
段溪桥醒来的时候,屋内空无一人。
他按了按发疼的眉心,抓起旁边搭着的外袍,边披着衣服边朝外行去。打开房门朝院内看了一圈,只有曲蒙正撑着头在树下打瞌睡,旁的半个人影儿也不见。
心中腾地升起一股子怒气,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搅得他心烦意乱。
段溪桥拢了拢衣衫,用手肘碰碰曲蒙不时地一点一点的脑袋,嗤了声,说道:“在这儿睡什么呢?还不快回屋去!”
曲蒙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看了他一眼,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高高兴兴地站起了身,“啊,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傅大人去!”
段溪桥别开脸,哼道:“告诉她作甚?又不在乎我死活。”
“怎么会啊!段少爷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昨儿傅大人守了一夜,刚刚有事离开才把我给叫了来。不行不行,我得告诉他去。”
曲蒙嚷嚷着往外走,段溪桥忍了半天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扶着石桌正要坐下,又想着傅倾饶看到了定然要数落他,就又起了身准备回屋去。
就在这个时候,曲蒙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傅大人?您来得真巧。刚刚段少爷看你不在,还问起你来。”
段溪桥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恨铁不成钢地去看曲蒙,暗道这家伙就是个扶不上墙的,永远不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