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rdo;梅雨抬起脸看着陈豫北,似想解释着什么,但思量了半天,终是咽了下去,侧转头去看窗外。
&ldo;我很想念她,非常非常想念,请您理解。&rdo;声音有着颤抖,能听出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
&ldo;梅女士,您现在看起来生活的很好,您如果还念在母女情分上,最好以后不要打扰到这个孩子的生活。您也看到了,她现在一切都好,所有的伤害都已经远离她了,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把伤口再撕开为宜。&rdo;陈豫北终于淡淡地再说道。
不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但梅雨的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惨白。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想干什么,她只是疯狂地想要确认这是她的女儿,想要知道她好不好,想要听到关于她的一切,还想要,再好好看看她,抱抱她。
至于母女相认,她还真没那个勇气和准备,也不敢奢望。她也做不了主。
在巴黎时,一夜之间铺天盖地新闻把她给震撼了,女孩那明媚的笑脸,画中维妙维肖而熟悉的面孔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她绕着弯说服毫不知情的丈夫去买下那幅画,实际上她也是想看看这个孩子。
多年来深藏在心中一角的人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几乎彻底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几经周折,她总算知道了默默现在的一点情况,也知道了陈豫北,所以那天她才乍着胆子想法混入了那个宴会,她想和陈豫北谈谈,不想却看到了女儿依在陈豫北怀中的那一幕。
尽管心里有着万千疑问,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询问?她又能依着什么立场来干涉?
十多年前,她亏欠赵子善的,现在,她知道她最终亏欠的还是这个女儿。
陈豫北当然看得出她眼中的愧疚和忍耐。
他通过北京高层经特殊渠道查到的资料也隐约暗示着她当年的无奈,政治上的风云变幻莫测,加上赵子善的牺牲,原来设定的方案也随即改变了,从而也注定了她和默默分离的命运。
说到底,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岳母,不管他是否承认,她都是默默的亲生母亲,这是一个客观存在。
他只是,对赵子善的牺牲不能释怀,为默默两年的流离失所而痛心。
他,还有一种不能说出口的愤怒。
这种愤怒原于赵子善牺牲后,家里老人重病,幼女失学,而相关部门却没有一个出手照救,虽然说,不过问有不过问的道理,但毕竟依据当时的条件,如果有心想帮助也还是有办法的,想想当时老人生命垂危,默默病的可怜,这都让他觉得齿冷。
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再伟大的事业也需要人来完成,执行者的冷酷将意味着更多无谓的牺牲,这代表着当权者的智慧和理念。
只有站在相对的高度,才会看透这种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世间。
冷静下来细想他也明白,这件事也怪不到梅雨的头上,但是从他在巴黎见到梅雨之后,回到北京查到了真相,他就是对于件事耿耿于怀,也不肯轻易原谅梅雨。
梅雨当然清楚陈豫北是么人,最近她也透过相关渠道知道是他这些年一直抚养默默长大,但那天晚上看到女儿依偎在这个男人怀里,做为母亲本能地还是觉的有些不放心。
今天她豁出一切来找陈豫北,她不是没想过后果,但是母亲的本能让她不能袖手旁观,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和陈豫北摊牌的。
&ldo;陈先生,您曾是赵子善的战友,想必您现在也应该清楚我的无奈,我的身分已经注定我是个糟糕的母亲,我欠赵子善的,我下辈子再还他,只这孩子,这孩子……&rdo;梅雨突然说不下去了,她突然转头,背向了陈豫北,任凭泪水奔流。
多少年来所有的委屈和悲伤,在这一瞬间都涌了出来。
碧海青天夜夜心,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她一遍遍问过自己,值得吗?但是她也明白,即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只有走下去了,没有回头的余地。多年来她和家人没有半点联系,所有的血都和着泪咽到了肚子里去,从没有失控过,就连知道赵子善牺牲,她也只是暗地里哭了三天,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在巴黎见到了默默,她突然变得脆弱而敏感了。
她明白这是她的大忌。
陈豫北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盯着眼前的文件,明明看不进去半个字,却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抬起头,起身亲自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她的前面。
&ldo;您不该这样失控的。&rdo;声音不大,却是介于关心和责备之间,在梅雨听来却似从未有过的温暖,一时间不觉捂住脸放声痛哭。
百十来坪的房间里只有她凄怆的哭声在回荡,不是不令人心酸的。
陈豫北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听着她哭。
梅雨哭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调整好情绪,有些歉疚地对陈豫北轻声说了句:&ldo;对不起。&rdo;
陈豫北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毛巾拿过来递给她,她接过来擦了把脸,又端起陈豫北给倒的水喝了一小口,像是无意,又像是自语般地说了句:&ldo;我失礼了,这是十五年来我第一次面对亲人。&rdo;
陈豫北心头猛然一震,胸口不觉一下子塞得满满的。
他知道梅雨出来时正值当年东欧动荡,前苏联解体之际,自身的安全都难以保障。他实在难以想像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哪来的勇气,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来是如何生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