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不知不觉,手上沾满了血腥。”
“娘娘切莫自责,一应的事情,都是老奴做的。娘娘一尘不染,沾了血腥的是老奴。”
皇后将目光投向凤雕镂窗,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她与孙福连的关系,一言难以道尽,但就如她从前所说,孙福连自打进宫起就暗暗为她办事。皇后常想,这九重宫阙中,她不能信任任何人,但惟有孙福连,她不能不信任。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孙福连搁下剪刀,又替皇后收拾好了剪掉的白发。他没有再久留,若是皇帝有旨意下给他,他却不见了,那就糟了。简单的告退过后,孙福连就前去熙妃那边,候着皇帝去了。
孙福连走后,皇后吩咐赵前海收拾掉桌上的茶点。赵前海见这些茶点似是都未动过,提醒道,“娘娘未进晚膳,也不进些点心吗?”
“这些茶点,本宫只喜欢梅子的酸涩,偏被做成了甜食。不得心的东西,本宫不想吃。”皇后会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最近得宠的熙妃偏好甜口,皇帝便经常叫御膳厨房给她做甜食。想来这梅子,是端错了桌子。
赵前海听懂了,他吩咐宫人把这些点心都撤了下去。皇后继续盯了她的蛐蛐一会儿,蛐蛐不甚活跃,皇后也觉得自己十分乏力了,头有点沉,想来是该休息了。一番洗漱过后,她便就寝入睡了。
与此同时的太子东宫殿里,太子还在秉烛夜读。偌大的白玉雕金书案对面立着他的太子妃。太子妃楚氏是在慕安加冠之年受皇命册立,算起来就是如玉诞下白苏的那一年。如今楚氏育有两子,长子十五岁,次子八岁。
此刻,楚氏正在给慕安研磨,砚石摩擦的声音若隐若现,衬得夜色更加宁静。慕安搁下毛笔,舒展了手臂,有些疲惫了。
楚氏柔声道,“不如今儿就到这儿,太子爷您也累了。”
“近来烦心事很多,唯有夜晚看看书,可以静心。”慕安叹了口气,并未打算休息。
“太子爷有心事了?”楚氏绕过白玉书案,走到了慕安身边,为他揉起了肩。慕安扶住她的手,道,“你我夫妻十余载,我也不必瞒你。”
楚氏静默听着,她是个懂得聆听的贤德女人。
慕安卷了卷书边,道,“因为上次血药丸子的事情,朝廷里对我的非议越来越多。母后让我以静制动,我却觉得这样太过被动了。既不能坐以待毙,又不能掀起轩然大波,进退两难间,我不知该如何向父皇证明自己。”
楚氏点了点头,她继续揉着慕安的肩膀,接道,“妾身有个主意,不知妥帖与否。”
“你说。”
“秋末冬初是一年一度的殿试之时,若是太子爷能在殿试中表现出色,那父皇是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慕安凝神听着,心中感慨,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舞文弄墨,家国天下,这些其实难不倒他。慕安拍了拍手,夸赞楚氏道,“真是我的解语花。”
楚氏羞涩一笑,玩笑道,“妾身听闻,这殿试十分严格,太子爷恐怕要好一番打点才能混进去呢。”
慕安被她逗笑,他着实喜欢楚氏的性子,为了迎合楚氏的玩笑,他还拍了拍胸脯道,“放心,没有本王办不成的事情。”
“太子爷这话妾身可记住了,若是殿试上太子爷没能拔得头筹,妾身可要好一番揶揄您。”
慕安笑的更加开怀了,他觉得楚氏是个心态年轻的人,纵然年岁三十有余,说起话来还是简单如孩童。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得到的第一个女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确定她的名字,更是忘记了她的长相。慕安只记得,那个女人的性子和楚氏很相像,是个简单善良的人。他曾向她倾吐过很多心事,也正是因为她的简单,他才会信任她。
不知道这次白璟回京,会不会带回那个女人。当年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现在怎样了。若是他们母子二人得以回京,他一定尽他所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弥补他将近二十年的亏欠,慕安如是想。
楚氏见慕安有些出神,便用力捏了捏慕安,嗔道,“太子爷又想谁了?”
慕安回过神来,安慰楚氏道,“本王已有佳人在畔,红袖添香,还能想什么?”
“太子爷您就知道拿臣妾玩笑,臣妾自知人老珠黄,怎还配称为佳人。”楚氏轻悠叹了口气。慕安握住她的手,将她用力揽在了怀里,目光不知不觉放的远了,“我断断续续也算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子,废废立立浮浮沉沉中,看了太多人情冷暖。所以,能与一人扶持走到现在,这种久远弥足珍贵。”
楚氏沉默了下来,她靠在了慕安的肩头,幸福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