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龙纹的御袍就在眼前咫尺的距离,慕天华只看的到皇帝的衣襟下摆还有缎面绒靴。一股压迫感袭来,他觉得皇帝明知故问,却还是斟酌了许久,才答道,“草民不才,寒窗十年,有幸入选殿试,一心欲报效朝廷。”
“朕读了你的文章。朕觉得,所有殿试之人中,你的文章应该是最好的。”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殊不知这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谢主隆恩。”慕天华听到了皇帝如此肯定,他的眼窝中都快涌出了热泪。只是他不明白,既然皇帝认为他的文章最为出色,为什么他却榜上无名?慕天华一直心思纯简,其实如果他多想一层,就会发觉这蹊跷的事情背后,有多么可怕的结果在等待着他。
“朕很好奇,你年纪轻轻是如何能写出如此闪烁文章的?”皇帝的声音十分平静,目光却有如鹰隼,像对待猎物一般盯着慕天华。慕天华只听得到皇帝平常的语气,却看不到皇帝已经开始狰狞的面庞。
“回陛下的话,草民家中藏书颇多,草民也就有幸多窥得几本。”慕天华深埋着身子,谨慎小心的回答着。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感慨道,“能养育出你这样的儿子,想必令尊一定是个更加博学之人。不知令尊居何要职?”
“草民来自小城戊庸,家父虽然博闻强识,但并未求取官职。”
“哦?”皇帝眯长了双眼,他今日所问的一切内容,其实他心底都早已有了答案。自从那天他知道慕天华来自戊庸之后,他就派人细细调查过。
“你父亲都不曾谋取官职,你又为何积极入仕?当真是为了报效朝廷?”
皇帝话中有话,慕天华有一丝颤抖,他立刻恭敬回禀道,“草民读书,的确是为了报效朝廷。”
“一派胡言!”皇帝猛然一挥长袖,桌上的玉器被扫翻在地,惊得慕天华浑身一凛。
“朕上了年纪,却没有糊涂!”皇帝方才用力过度,现在身体有些透支,他不得不扶住身旁的茶案,定了定神。
“草民惶恐,不知何处冒犯了陛下,恳请陛下恕罪。但草民赤诚忠心,日月可昭。”
皇帝也在整理情绪,他看得出,眼前的年轻人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巨大的秘密,那个只属于皇室的秘密。可是,就算慕天华一无所知,他进京一事就是大罪,在殿试中出类拔萃,则更是无法赦免的滔天大罪。
“你的文章之出众,着实令朕欣慰,朕有很多年没有见到如此这般力透纸背的文章了。”
“朕,或许可以相信你的忠心。但天下忠心之士虽少犹有,而皇位,却只有一个。”皇帝说完后,便召孙福连进了大殿。
慕天华还没有揣度出皇帝方才那句话的深意,就被孙福连带出了嘉和殿。
出了嘉和殿后,有两个御前禁卫也一左一右跟在了慕天华的身后。
“公公,您是要带我去哪?”慕天华见他所走的并不是出宫的路,顿时心上一阵寒意。
孙福连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走在了前头。
平安一直守在宫门外,皇榜早已贴了出来,他看到上面并没有他家主子的名字。很多参考之人都陆陆续续地从宫中走了出来,平安迟迟没看到慕天华。他耐心地等着,同时也为慕天华的落榜而叹惋。
时光静静流淌,日头已经转到了地平线上,另一侧的天空中,些许星辰开始显现。平安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慕天华出来。
他终于耐不住了,他走到慕天华进宫去的那个边门跟前,询问起守门的侍卫。
侍卫纷纷摇头表示不知,平安的心终于开始惶惶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出来了,他的主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这时候,几个宦官握着令牌簇拥着走出了宫门,他们是要去京城四处张贴皇榜的。平安立刻拦住了其中一个小宦官,打听道,“公公,您可见过一个叫慕天华的参考生?他午后进宫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可是圣上留住了他?”
“慕天华?”这小宦官倒是好心,他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小宦官摊开了一个皇榜,皇榜顶头鎏金书写着三甲的名字,后面则以普通黑墨写着其余所有殿试之人的名字。他简单扫视了一圈后,答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并没有慕天华的名字啊。”
“没有?”平安愣了一下,“不可能,不可能,你再仔细看看。”平安慌乱极了,他凑上前,也扫视起皇榜上的名字。他虽然不大识字,但慕天华三个字他还是认得的。平安反反复复寻找了三遍,都没有找到他家主子的名字。
“会不会这上面没有写全?会不会疏忽漏写了?”平安激动地揪住了小宦官的衣襟。
“怎么可能,这可是皇榜,是不会有任何错的。”
“不可能!”平安猛地摇头,“那我家主子呢?我家主子怎么会凭空消失?!!”
小宦官见他如此疯狂,还以为他脑筋有病,中了邪。避犹不及,小宦官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溜烟地跑开了。
平安登时就迷失了,他失了神地蜷缩在宫门跟前。
暮色四合,夜色瞬间如魔魅一般地包裹住了整个皇宫。
平安守候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可是慕天华,再也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