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民问沥水镇党委书记战新禺,战新禺竟摇摇头说镇党委并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夏中民不禁怒火中烧,这样典型恶劣的事情,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居然都会一问三不知!于是他转向群众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反映的这个问题属实,一定要严肃处理!凡是以前收缴的费用,也一定要如数归还大家!
台下顿时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接下来发言的是一个快四十岁的沥水镇的农民。他说去年年底市委市政府就下了文件,说是今年农民的各项费税绝不能超过二百元,可现在还没半年时间,我们的各项税费就已经超过了二百元。我们问镇领导,他们说税费交了二百,还必须再交提留,市委市政府的政策就是这样制定的。夏市长,市委市政府也是这个意思吗?
夏中民回答很干脆,农民的人均负担今年不能超过二百元,包括各种税费提留!增加的坚决马上清退!绝不含糊!
夏中民再次感到说不下去了,四周的欢呼声和掌声,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
一直到傍晚时分,这场持久而热烈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穆永吉送夏中民上车时,好像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夏市长,有句话,我忍半天了,也不知该不该问。”
“我是不是真的要调走,对吧?”夏中民反问道。“你觉得我调走好,还是继续留在嶝江好?”
“从感情上,我当然不希望你走。”说到这里,穆永吉顿了一下,然后有点发狠地说,“但从理性上分析,还是走吧。夏市长,别看你那么有决心,有信心,但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真的斗不过他们。”
“你觉得真会这样?”夏中民在努力地咀嚼着穆永吉话里的意思。
“是的。”穆永吉慢慢地摇了摇头,“他们太强大了,至少我们现在斗不过他们。”
“永吉,你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不是悲观,是事实。”穆永吉再次摇了摇头,“如果你要坚持留下来,说不定很快就会见分晓。”
“你说的是人代会?”夏中民问。
“我甚至担心党代会上都会出问题。夏市长,真的很危险,我不相信你会没有感觉。”穆永吉的话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夏中民沉默了半天,终于说道,“即使真的非常危险,那也只能这样了。
“我明白,夏市长,你现在没有退路。”穆永吉说道,“几天前,也许还有,但现在没有了。包括你今天的这些讲话,很快就会被别人利用,嶝江市所有大大小小的干部都会听到对你更不利的传闻。”
“那你说,我今天说错了吗?我能不说吗?”夏中民反问道,“面对着明天就要集体到嶝江请愿游行的七八千老百姓,我能躲开吗?我能沉默吗?永吉呀,其实不是几天前,从我来嶝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退路了。”
“夏市长,谁也清楚,你没有任何错。你惟一的错,就是你说的是真话,你做的是真事。”
“因为这样,就必须离开嶝江?”
“夏市长,昊州市委的领导都看出来了。否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调你走?”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做一次试验吧。永吉,我告诉你我真实的想法,我绝不走,绝不离开嶝江。如果说连组织上都看出来了,连组织上也没办法,那我就更不能离开了。就以我为代价,让组织上清醒一次吧。”
“夏市长,我是想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服!你这样的干部,嶝江也有!也请你放心,只要你坚持留下来,我们就一定坚决支持你……”
“……谢谢。”夏中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在这一刹那间,他觉得什么也不必说了。
两人分手后,夏中民上车好久了,才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感动。三十四
吴渑云整整写了一天。即使在写的时候,仍然在不断地核实情况,不断地通过电话进行采访。于是,整个嶝江市所有的知情人几乎都知道了有个新华社的记者正在嶝江采访,但就是没人知道这个新华社记者究竟在什么地方。
稿子写完后,他想回家看看年迈的父亲,就打电话给自己的一位远房亲戚——一个姓郝的酒店老板,想让他派车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