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卡勒先生?”“来得正好。”他拉开门,“我还没吃晚饭。”“我也没。”熬番茄汤的间隙,我拿着刨刀削土豆皮,看了看四周。这房子的主人是个十足的强迫症。他喜欢藏书。他把两整面墙都钉上了书柜,来放一堆大部头书籍。剩下一面墙贴满了碎纸张和照片,排列呈几何形,大概和他的工作有关。克雷尔此时此刻正在把堆在地上的一摞书塞回书架,十分吃力的样子。我把土豆片放进锅里,将火调小,回过头去看他。克雷尔把书一本本塞进书架,说:“我需要你做晚饭,理书架,还有——和我说话。你知道,一个人待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患精神病的可能会增大。”“为什么韦弗莱会认为你有神经症和人格障碍?”我说,“我觉得你很正常。”“可能他有两次到这来的时候,我都在墙上的玛格丽特·撒切尔说话。与老混蛋对比,她是个懂得倾听的人。”像他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他们总是把自己孤立在社会生活体系之外。我何尝不是呢。“整理书的时候,按照书的颜色分成五类,然后再根据书的首字母顺位排序。还有,我每天九点吃晚饭。”他点点头,“现在你想问我薪水的事。你在苏门答腊街的房租即将到期,但你不喜欢和伦敦大学学院里那群男孩住在一块。”“这也是推理出来的,先生?”我把煤气关了,“还是韦弗莱替我介绍了?”“我楼下的租客马上会搬走,你可以住下来。”他踮着脚尖检查最上层的书架,“不用房租。还有点钱每月会打给你——如果他们不老是冻结我账户的话。”看来他还推理出了一点——虽然他没说,他知道我很缺钱。我把番茄土豆汤倒进瓷盆里,拿了调羹和碗,放到那边的茶几上,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克雷尔放下整理工作,坐到我对面,我替他盛了一碗汤,自己捞了两块土豆,用勺子的锋利面将土豆切成碎块,缓慢地咀嚼着。克雷尔没吃多少,将碗撇下,把椅子调了个个,面对着贴满资料的墙面。“对了,先生。”我含混道,“韦弗莱让我和你聊聊凶手的作案动机和具体过程,要笔录。”“那都不重要。”他背对我,盯着那面墙,“你还记得那面墙吗?”那面血红的墙?说实话,这真是整个案件里最不寻常的一点。我有时在想,阿妮娅看向那面墙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她甚至没有尖叫哭喊,我怀疑她被什么胁迫了。还有,她看到残影了吗?对了,绿色的残影,第一条指向不明的信息。我把它记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克雷尔看着我动笔,补充道:“这暗示着还远远没有结束。也就是说,可能会有第二个人遇害。”“连环谋杀?怪吓人的。”我挠挠头,“这也只是猜想……能证明吗?”“就这么记下来吧。”他揉了揉头发,“明天中午英格兰餐馆,我有计划了。”我绞着耳机线,极尽全力在巨大的嘈杂中捕捉谷歌地图导航的声音。布什菲尔德街热闹得不得了,我还在想是不是因为今天周六,就看到前面路口拉起了黄色警戒线。是一辆车冲上了人行道。一个年轻人被抬上担架,塞进了救护车,我远远看到他身上沾满血的深蓝长外套,那样式有点熟悉。克雷尔?我穿过人群,冲到警戒线前。救护车开走了,地上只留下一摊血迹。我看向那辆车——车里没人。警车停在路边,我听到有人道:“那是一辆空车,无人驾驶。”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裂开来。我一瞬间睁不开眼,待到向声源看去,只见那辆车引擎盖整个爆炸,熊熊烈火燃了起来,半个车身转眼被烈火吞噬。我向后退了一步,肩头便被拍了一下。回过头去,只看到克雷尔穿着一件深蓝色风衣,半眯着眼不知在看哪里。“我还以为被送医院的那位是你。”我道,“看来是多虑。走吧,我不认路的。”“今天天气怪不好的。”他道。我愣了愣,将目光收回来,他一侧身便把我护到街道旁。那边的明火被扑灭了,我们在人群里快步走着,我不合时宜地嗅到了烤面包的香味。“是这里吗?”我矮着身子推开门,旁边挂着的铃铛响了一下。店里没几个人,我一眼就看到了阿妮娅和那位没上镜的先生之前坐的“死角位”,快步向那走去。“二位要点些什么?”眼影浓重的老板娘在柜台后问,“有情侣套餐”我们异口同声地答:“两份芝士黄油面包,感激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