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鞋的功夫,系着围裙的陈爸爸从厨房探出头来:“是小颖回来了吗?”
左颖努力堆起笑容,冲里面答应:“是的爸,我回来了,好香啊,让我猜猜今天晚上陈大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左颖调皮地嗅嗅鼻子:“捞饭,煎蟹,爸你是不是还炸了什么呀,是不是过年我们吃的那种菜盒!”
答案已经满满登登摆在了餐桌上,捞饭是用黄酒腌了一天的鸭肉熬的,煎蟹红艳艳的摆了满满一大盘,菜盒是陈爸爸独创的配方,主要用的菜干笋干,不过这次专门加了北方人爱吃的韭菜,除此之外还有个凉拌秋葵。
左颖雀跃地赶紧拿手机各种角度拍照片,想到什么,笑盈盈冲厨房说:“爸,陈南鹤出差还没回来呢,这么多菜咱们两个人哪里吃得完啊。”
“不管他,都是给你做的。”陈爸爸在厨房回。
左颖脸上的笑容忽然像风干的水泥般僵住,用最后一丝力气笑着谢了谢陈爸爸,说换件衣服再过来帮他。一回到主卧,风干的水泥稀里哗啦落下来,露出一张筋疲力尽又心事重重的脸。
在楼下左颖曾试图联系过陈南鹤,依旧联系不上,她又给陈伟浩发信息问了问,陈伟浩只回了两个字:【放心】,她这才敢跟陈爸爸撒谎陈南鹤仍在出差。可不知为何,心里仍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她本想好歹先熬过这顿饭再说,再去解决扰得她不得安宁的那个难题,可刚坐到餐桌前,左颖就明白这顿饭不是那么容易挨过去的,因为陈爸爸拿出来他自酿的坛子酒。
坛子酒也是他从厦门带过来的,就一小桶,但为了这点酒陈爸爸在机场闹了个笑话。
他不知道白酒不能带上飞机,安检时被拦了下来,但老人家以为没时间再去办托运了,在安检口急的快哭了,最后意外地遇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女同学。女同学是个飒爽的急性子,三两下帮陈爸爸用最快的方式重新办了托运。
陈爸爸聊起这件事时脸红到了脖子根,陈南鹤立马识破肯定是他那个学跳高出身的初恋女友,当即要想办法联系那个阿姨来撮合一段黄昏恋,左颖也从中添油加醋要帮忙,臊的陈爸爸放下杯中酒回到客房躲了起来。
那天是他们一家三口唯一一次齐刷刷坐下来喝酒,喝的自然是那桶坛子酒,最后剩的不多了,陈爸爸说下次特别重要的场合再拿出来。
而今天,此刻,在左颖刚刚撕破她丈夫疑雾重重的身世一角、他的病症,以及与他吵了婚后最激烈的一架后,她的公公拿出家里最隆重的礼仪郑重地招待她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什么。
她看过去,果然看到对面的陈爸爸绷着后背,紧张又小心,眼神在桌子上扫来扫去就是不敢放在左颖身上,原本有些天真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惭愧和为难,像是一个要提分手的人去履行最后的责任。
而遇到这种场合,左颖一贯是那个爽利的人,从不拖泥带水。
她干脆主动拿起剩下的坛子酒,给陈爸爸和自己都倒了满满一杯,而后坐下来,举起杯,说爸您今天辛苦了,我敬您,说完自己先喝掉。
不等陈爸爸喝完,她又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举起,大概是酒倒的太满了,顺着白瓷酒杯淌下来,她仓促用食指抿了下才准备开口,可陈爸爸伸手拦住了她,说先听我说几句。
左颖放下酒杯,抬眼看向对面还没开始说话就已然红了眼圈的陈爸爸,一阵恍惚。
恍惚中,她听见陈爸爸用他软糯的发音不标准的普通话一气呵成说出一番虽然已经知晓,然听起来仍然蚀人心肺的真相。
他先是交代了一句:“小颖,你们在上海的事情我知道了。”
而后又说:“但你别误会,我今天准备这些不是要替陈南鹤说话,我就是觉得你叫了我这么久的爸,我心里有愧,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一说。”
“你肯定也知道了的,我其实是陈南鹤的舅舅,他妈妈去世后的第二年,他就过继到我们家了。但他并不是主动要来我们家的,他是无处可去了。”
说到此陈爸爸低头喝了一口酒,皱紧了眉头,舒展后似乎才有勇气继续:“如果我不去接他,他们是打算把小鹤送去国外一家疗养院的,就是治疗精神类疾病的那种医院,他有遗传性躁郁症。”
陈爸爸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却刻意观察了左颖,看到她毫无血色的脸只是沉了沉,并没有露出太讶异的神情,明白这对她也不是秘密了。
陈爸爸义愤填膺了些:“他的病确实是遗传他妈妈,但远远没有他妈妈严重,这我是很清楚的,所以我不同意他们把他送到什么国外的精神病院,我把他接走,我说我证明给你们看他是个正常孩子。”
“但是在那种环境下,那些年两边拉拉扯扯的,加上他们对他也不好,小鹤就变得时好时坏的。后来也闹过事,惹过祸,吃过不少苦头,他……”
陈爸爸语气激动着还想再说什么,但突然就收住了,又沉默半晌,思虑一番后才继续。
“我之前问过你陈南鹤跟你发过脾气没有,你说没有,其实你在说谎对吧?”陈爸爸手肘放在桌子上,倾身看她,“你肯定是见过他不好的状态的,对吧?”
左颖眨了眨眼,默认。
“那他攻击过你吗?语言上,或者肢体也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