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女学生说得没错。她叫林子伊,是昭文女中的学生,下午放学时她站在街角等车夫来接,却被带进了游行的人群里,就随着人流这么走啊走,几次她想出来,无奈怎么也没法往相反的方向拐,她就这么走啊走,好不容易队伍散了,她却跑来不及,被警察逮个正着。
林子伊坐在地上不起来,警察发了火,冲她吼道:&ldo;要出来闹就别这么胆小!&rdo;
那警察抓着林子伊的衣袖,林子伊是蹲着被他拖走的。她害怕极了,好人家的女孩,还未上大学,念的也是女中,从没经历过这些,在这种时候也顾不上矜持,简直称得上泼妇耍赖了,却仍逃不了去一趟警局。
一路上她都在哭,衣服被那警察扯破了一角,长发散开了,眼皮哭得红肿,不可谓不凄凉。但可怕的是,整车被捕学生只有她一个在哭,其他人都很平静,对她也很不耐烦,有个男生甚至语气严厉地对她说:&ldo;出来干革命的,要有气节!&rdo;
林子伊顾忌着旁人,连哭都只能压抑着,到最后都是抽噎了。铁皮车看不清外面,车子好像开了有一会儿,最后停了下来,警察又是一个个把人拉下来,随便关到了牢里。
一间牢房里关了有四五个人,地上是干草,带着潮湿的触感,几个女生就往地上一坐,闭了眼睛睡觉,想来这是常有的事。可林子伊是踌躇了好久,才勉强理好裙子,小心翼翼地抱膝坐下,似乎这样就能减少接触到地面的面积。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不敢看周围的环境,只听着墙角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她盼着家里人注意到她没回去,到警局里来领她,但又想到回去了免不了是一顿打,顿时又是心灰意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路学校的原型是东京帝国大学。
&ldo;你们在日本也是穿这样的衣服吗?&rdo;指的是制服,当时东京帝国大学已经规定了以诘襟作为学校制服(诘襟和中山装有点像),但是只有有钱人家穿得起,其他学生多是着和服,所以沈路会那样回答。
☆、审问
第二天早上,林子伊是被看守的声音吵醒的,那大嗓门像是要撞破她脑袋似的喊着一个个名字。被喊到名字的人就出去了,不知是被放走了,还是被抓去审问了。林子伊既期待又担心。
等了一会儿,那看守叫了她的名字,林子伊跟着出去了,七拐八拐地到了楼上一间办公室。路上时不时有人经过,那些人穿着制服,面无表情,对她都是熟视无睹。
那间办公室不大,靠窗一张办公桌,桌边一个书柜,柜子旁有脸盆架。那个送林子伊进来的人也没说要干啥,就这么把她晾着,自己合上门出去了。
林子伊忐忑不安地坐着,办公室隔音效果不佳,隔壁女生的尖叫声分外清晰,期间混杂着男人的怒吼,林子伊听着听着心就凉了起来。她捏着衣摆,瞪大眼睛望着前方。最后,隔壁传来搪瓷杯掷向地面的刺耳声响,一切便归于平静。
林子伊只觉着自己的心脏随着隔壁的动静扑通扑通跳动着,胸腔那窄窄的空间仿佛容不下自己那颗上下起伏的心,到最后竟像是要从口中跃出一般刺激着她的喉咙,令她有种干呕的冲动。
门被粗暴地打开了,门板撞在了墙上,门上镶嵌的玻璃晃动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子伊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她双腿发软,现在仅能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她的面色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白,下唇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她没能在这样的压迫下与进来的人对视,所以她只是保持着头部正常的幅度,眼睛却望着下方。
闯进来的有三个人,一个是军装挺拔的女人,脸上带着某种刻薄的戾气,她手上拿着一根鞭子,看向林子伊的眼神凶狠而恶毒。另两个男人身材高大,他们高昂着头,手持铁棍,各自站在门的两边。
林子伊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发话,可是好一会儿房间里都寂静无声,这样的安静反而令人发慌。林子伊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略略抬起眼睛,转过头来,才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而那人大概才是这些人的上司吧。
那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像是公务员。也不知站了多久,在林子伊看过来时他却忽然笑了,对里面的三个人说:&ldo;你们先下去吧。&rdo;
林子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只能看着三个人迅速离开。
那位先生于是绕到桌子后面坐下,看了眼仍旧站着的林子伊,客气道:&ldo;请坐。&rdo;
林子伊茫茫然坐下,屋里又是寂静一片。
那人在靠椅上坐好,撑着下巴打量着林子伊,直到把她看得后背直发冷,才像是想起正事,咳了两声,说道:&ldo;你是叫……&rdo;他低头看了下文件,&ldo;林子伊?&rdo;
&ldo;是。&rdo;林子伊连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