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没人的地方,姚屿才僵硬地叫了一声:“爸。”
“嗯,”姚立辉应道,“你妈妈说不来,所以我替她来了,车站过来路上堵,到的迟了一点,你们教室在哪?能不能带爸爸过去?”
姚屿实在很难消化他爸爸亲自来帮他开家长会这件事,人有点懵:“……好。”
他们刚进高一楼,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姚立辉刚侧身给来人让开路,女人便叫出了他的名字:“立辉哥?”
两人循声望去,姚屿一眼认出面前的女人正是医务室里的弓医生。
他记得弓医生曾说,她和姚立辉是高中同班同学,看他爸惊奇地打量人的目光,多半是没错了。
“小弓吧,”姚立辉想了一下,“好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在这儿工作。”
“……”弓医生把正准备说出口的自我介绍咽进肚子,微笑道:“你脑子还是转的那么快,我什么都没说,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愧是咱班当年的班级第一。”
“这是我儿子,”姚立辉推了把姚屿,“小屿,叫人。”
姚屿在两人交谈的间隙里抬眼看了看姚立辉,在他温和的表情里找不到一丝对待楚晴时的冷漠和不耐烦,明明几分钟前才为迟到的事道过歉,这一刻又不慌不忙地和老同学聊起了天。
姚屿捏了捏放在身侧的指尖,视线落到弓医生身上。
“对了,”弓医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薇薇怎么样了?之前本来想问你儿子的,但我看他好像不太清楚的样子。”
姚立辉的脸色在听到这两个字后瞬间变了。
弓医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之后细谈吧,”姚立辉板起脸看着她,“家长会要开始了,我先去开会,之后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这当然只是一句客套,家长会结束后,姚立辉带着姚屿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
这家店楚晴也带他来过,姚屿在进门时抬头扫过店名,心想这对夫妻虽然不和,在某些地方却有着共同的喜好和习惯。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
家长会的主题是文理分科,询问完姚屿,姚立辉在申请表上签了字,随后便丢出了他此行的目的:“小屿,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你会选跟谁?”
手里的饮料杯轻砸了下桌面,姚屿茫然看向他爸,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姚立辉却残忍地重复了一遍:“小屿,爸爸知道你可能有点难接受,但你妈妈的状态你也知道,虽然不是现在,但差不多不远了,爸爸想确保你不会受太大伤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你妈妈离婚以后,你还是跟爸爸住在一起,住在你从小长大的房子里,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轻,却如同惊雷重重劈在姚屿心上,饮料杯底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安静下来,但汹涌而来的巨浪彻底淹没了溺水的人。
姚屿张开嘴,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挤出点声音,发现他说的和想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大概什么时候?”那声音平缓地问。
姚立辉默了会儿:“明年过年前。”
“哦,”声音说,“明年我满二十了,不用跟谁,我自己就可以。”
“你跟着爸爸,”姚立辉很坚定,“来之前我问过你妈妈的意见,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和你长期待在一起,爸爸知道你长大了,不喜欢被人管,但爸爸从来不干涉你,往后你想怎么过,只要不过分,爸爸都不会要求你怎么样,你也可以去看你妈妈,只有一点,一定要留在爸爸身边。”
有一瞬间姚屿几乎要被他的“父子深情”整笑了,他望着餐盘里没动过的菜,无声地夹了一口塞进嘴里,南方菜系的味道偏甜,他却尝出了一股发涩的苦,在姚立辉目不转睛的视线下,他擦干净手问:“薇薇是谁?”
姚立辉一愣,随即脸色黑沉下来:“这个你不用知道。”
“是你以前的情人?还是现在的?为什么连你同学都知道她,我却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姚立辉皱起眉,“爸爸给你时间考虑,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就问你一点,”姚屿说,“你跟妈妈离婚,跟她有没有关系?”
姚立辉沉默了。
压在胸腔里的愤怒险些当场爆发,姚屿用力捏紧手心,瞪视着他爸。
他多傻啊,姚立辉这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为了一场家长会不远万里赶到甫阳?
他爸爸那副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样子只会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表现出来,亏他还在楼下等完了家长会全程,这个人,从来没尽过父亲的责任,却在离婚前,忽然“良心发现”想挽回自己儿子的心?
幸亏他早过了十八岁,不用再有什么“监护权”,否则以姚立辉的手段,估计他会不得不跟着他爸。
姚屿抓起书包站了起来,无视身后姚立辉的喊声,一路跑回了宿舍。
楼门口不知哪个家长给孩子送了一大袋东西,他没注意脚边,被包裹绊了一下,手肘磕到墙壁才稳住身体,他顾不得胳膊上的麻痹感一步两级爬上二楼,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屋里很黑,手疼得抬不起来去按电灯开关,姚屿贴着墙绷紧脊背不让自己跌坐下去,急促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觉得呼吸没那么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