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她么?”方婧涵听见已经长到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生哑着嗓子问她,语气里带着冷风,有一点瘆人。
“我当然喜欢她,”方婧涵说,“我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否则我们也不会到英国来。”
我这辈子也只喜欢过一个人,易羿想,但这个过,大概是过去式的过了。
他其实很想指责一下面前的女人,但面对着面容憔悴却依然要强撑着的方婧涵,他实在无法开口。
养育他长大的两个姐姐,其中他最喜欢的那个,躺在病床上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另一个,是世上唯一还能关心他,能在眼下的时刻搀住他不让他倒下的亲人,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伤人的话。
他得拼命绷紧了脊背才能让自己走直路,走回那个他住了快十年的家,屋里的装饰和摆置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空间极大,他却开始无比怀念那个只有几平方的狭小宿舍,大概人在失去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分泌扰乱心神的刺激物,把得失感放到最大,让他痛得很麻木,又很清醒。
姚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不意外。
他喜欢的姚同学,从来都没有少年人任性肆意的品性,他在父母一辈的摩擦夹缝里生存了太久,早就磨掉了棱角,自己没错时尚且十分顾及别人的感受,更何况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不上“没错”两个字。
纷乱的人际和千丝万缕的关系把他们缠绕在一起,让他们还没来得及惊叹命运的齿轮是这样神奇,已经被逼得只剩下一刀斩断这一个办法。
快刀斩乱麻,刀切断了所有线和关联,当然会流血流泪。
只是他哭不出,也笑不出,整个人像被剥走了思考的能力,大脑转得很慢。
他一个人,解不开这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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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姚屿发完消息后觉得很累,积攒了数个月的疲惫一下子爆发出来,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异常艰难,他希望易羿能平静的接受这件事。
但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接到易羿的联系,他希望分手时能有的平静和体面被易羿在最后一刻满足了的时候,他又变得极度意难平,整个人像个临近爆炸的炸药桶,把徐天瑞怼得心惊胆战,一度不敢上来和他搭话。
原先的高一七班在高二分科后被拆得七零八落,而这半年里,姚屿的大部分精力都没放在新同学身上,课间、午休时他坐在人为筑起的人圈里,只觉得这些人的脸有些面熟,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荣誉橱窗里加了新的海报,伍万群亲自给姚屿写了一段个人经历,其中有一句话表扬他“沉稳可靠,从不让人多操心”,有不少正经的、不正经的媒体实地采访时都会把这句话挖走,好像这就是当代年轻学子最应该拥有的品质了。
姚屿总在想,如果他们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一个喜欢男生的灵魂,还会不会把自己作为正面形象报道出去,亦或是用更醒目的标题博更大的眼球,还是就当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是姚立辉,大概会希望他们装作不知道。
而如果是楚晴,也许只希望这事不要牵扯到自己身上。
他们家已经发生过同样的故事,最后的结局就是,没有一个人过得好,包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的姚薇仪,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时光不会倒流,但历史会重演,如果他正好站在某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他除了把歪掉的路掰正,没有其他选择。
他的记忆里没有姚薇仪的影子,但他确实有一两次,模模糊糊地记得过除了楚晴和姚立辉以外的第三个人出现在他身边,按时间推算姚薇仪那时应该在上大学,跟他的接触只在寒暑假,他记不清也正常。现在,姚家过去的伤疤被一点点揭开之后,他终于也把零碎的记忆斑点凑了出来。
他确实和姚薇仪很像,一样聪明,一样自负,一样不太擅长与人交往,一样在最美好的年纪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他不觉得她做的不对。
路是人走出来的,如果不试,永远不会知道路的尽头有些什么东西,姚薇仪在十几年前替他把一条路试到了底,用现在的事实证明,这条路有多坎坷,牵涉了多少人。
会考临近的紧张气氛冲散了围在姚屿身边的人,换成理科班之后,班里男生对文科的弱势比高一明显了太多,政治和历史两门课的老师每节课前都会逮几个人上黑板默写某段知识点,在发现他们写不出来时,把书卷成纸筒,对准屁股猛抽。
姚屿有时会跟着班里人一起笑,有时会想起一样不太擅长政史地的易羿,在新班级里除了徐天瑞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边上坐过一个交换生,而哪怕是徐天瑞,也不知道姚屿和易羿深藏起来的纠缠与执念,那一年对高一七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
只有在短暂相聚的体活课或者年级活动上,曾经的七班人慢慢发现,那个会坐在小路边逗猫、打球场地不在阴凉下就不上场的男生渐渐变了,他不再在意炽热的阳光和场边人递过去的饮料味道,举手投足变得更像荣誉橱窗里画出来的那个人,也变得更加招女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