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喜欢提琴,所以我学。我那么认真地学琴,参加比赛,只是想你们多陪我,多夸夸我。可是你们呢?你们只是觉得我学会了小提琴,就懂得欣赏音乐,那是‘为我好’,可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小提琴。”
蒋慕惊愕地楞在原地,安诚言依旧冷着脸。
“到现在也是一样,就算爸爸不是为了利益让我嫁到林家去,你们也还是会说‘为我好’,你们只要说了这三个字,事情好像就已经盖棺定论一样。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选择?我的人生不应该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吗?”安槐序眼里满是哀伤,说话时的语气也反倒不像刚才那样激越。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选择?因为你年轻!因为你还什么都不懂!你经历过什么?你有什么能力决定你自己?你连自己都还看不清,你就想做选择?”安诚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
“这就是家里的霸权。”安槐序反手甩开蒋慕伸过来的手,睁大眼睛憋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蒋慕拉不住女儿,只好去拉丈夫:“诚言,你别这么说她。”
安诚言指着安槐序,对妻子厉声说道:“她就是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所以成了这个样子。她现在觉得父母的一片苦心全部都是拖累,我们为她做的决定剥夺了她的权利和自由。”
“我哪里有说你们的一片苦心是拖累这样的话了?你们为什么要曲解我的意思?”
“小序,你仅有的人生经验会让你走很多弯路,你要体谅父母的苦心。”蒋慕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满是心疼。
“我没有体谅你们吗?我一直在当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像许终玄那样。可我今天才发现,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从前做的事情都是在伪装自己讨你们的开心,我今后绝不会再做了。”
“所以你就是为了反抗我和你妈妈才不肯和林于斯结婚的吗?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觉得你成熟吗?”
“这根本就不是成不成熟的事情。我也不是为了反抗你们做出这种决定,我就是不喜欢他。”酒劲渐渐上来,她情绪达到前所未有的低落。
安诚言看着安槐序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他想起安槐序小时候的模样,他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习惯了身在高位,不喜欢被人指出错误。他试图去倾听女儿的想法,平心静气的谈话反而更利于解决问题,语气渐渐平和道:“你不喜欢他什么?”
安槐序被蒋慕拉到沙发边上坐下来,安槐序哑然,林于斯那个人无论家世、长相、学历、品味、做人、做事她都挑不出对方一点不好,那她怎么说自己不喜欢他什么?如果说不出所以然来,父母又会怎么想?她心里烦闷,语调不自觉高抬。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不是和他相处得好好的吗?即使他那么忙,也每周都从上海过来陪你。”蒋慕试图去了解安槐序心里的想法,在刚才女儿说的那一番话里,有根刺准确无误地扎在她心里。在安槐序小的时候,他们给她的陪伴确实不多。虽然疼爱,却也对女儿抱了极大的期望,很多方面他们表现得确实过于严厉。
“我没有逼他来陪我,他这么忙,大可以不来——”安槐序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这是什么话?!”安诚言刚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被安槐序不知轻重的话点燃,他自认为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绝不应该这样不懂事。
她被父亲的话震住,摆正姿态规规矩矩坐好。
蒋慕拦着安诚言:“诚言,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绪,这是在家里,不是你的办公室。”
“你既然不喜欢林于斯,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蒋慕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皱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女的。”
蒋慕和安诚言同时惊愕地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握紧了拳头,把刚刚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女的。”
安诚言忍无可忍,挥手将桌上的茶具打在地上,冲安槐序吼道:“安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伴随着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打在地上的茶具碎得七零八落,一片很小的瓷片飞过来划伤了安槐序的小腿,血顿时喷涌而出,滴在了白色的瓷砖上,一滴,两滴。
在安槐序的印象中,父亲即使严厉也不会像这样怒火中烧。一时间,她恐惧,无助,委屈,却冷静地缓缓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她手上满是血迹,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森然,“难道我还可以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吗?谁又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可她却说出了比茶具碎裂声还要刺耳的话语。
“你给我跪下!”
“我不跪。”为什么从小到大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她从家人这里得到的从来不是支持和肯定?
“我喜欢女的我哪里错了?我不跪!同样是被法律认可的婚姻,你们为什么不能平等看待?”
她看着父亲眉目冷肃的脸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因为陆林钟,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妈妈还拦在她和父亲中间,刚刚父亲扬起的手此刻应该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就是你在津华法学院读了几年书所学到的东西吗?”安诚言指着安槐序,“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