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之以可怕的表情瞪了孝史一眼,才把视线转向葛城医生。
「病人情况如何?」
「我想,应该不太需要担心。」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贵之睁着干涩的眼睛,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就地屈膝坐好。「如果病人没事的话,医生,其实,我有另一件事想和您商量。」
坐得端端正正的贵之,表情可能让葛城医生有些惊讶,所以医生瞄了孝史一眼,要他说明。孝史低下头。
「本来,您一到就应该向您禀明的……」
「什么事呢?」
「其实,不久前,家父自决了。」
当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贵之闭紧的嘴巴两边嘴角下垂,葛城医生的嘴微微张开,从嘴唇的缝隙缓缓地吸气,然后静静地吐气,医生问道:「这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平静低沉,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在楼上的房间里发生的吗?」
「是的。我想应该是刚过七点的时候。当我听到枪声,跑进房间时,家父已经趴在书桌上了。太阳穴上中了一枪。」
贵之的语尾微微颤抖。
「是吗……果然。」葛城医生低语。「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又是「果然」。连葛城医生对蒲生大将的自杀都不感到意外。每个人心中都已预感到大将的死期不远。对于这个只看过几眼的蒲生宪之大将,孝史突然为他感到悲哀。
「该不会跟那些青年将校的起事有所关联吧?」
「我想应该是的。」贵之低声回答。「家父在书桌里留下长篇遗书。因为篇幅相当长,所以我还没有仔细看,但的确是家父的笔迹没错。」
遗书果然是在贵之手上。
「我想拜见一下大人的遗体,」葛城医生说,「虽然大人去世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我还是想见大人一面。」
「当然,」贵之点头。「但是,医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在这次骚动结束之前,希望您不要将家父的死讯公诸于世。」
葛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说的也是,即使公开了,目前的东京帝都连中央政府的机能也无法充分运作。老实说,即使现在发出令尊的讣闻,陆军省和后备军人会恐怕也无法应对,实在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完全不通知恐怕不太妥当吧?我想,至少应该通知和令尊素有往来的知交好友。」
「即使通知他们,只怕他们也无能为力。现在也不可能前来吊唁。」
「话是没错……」医生的语气显得有点疑惑。他凝视着贵之的脸,像是在观察他。
「我想请医生确认家父的遗体,麻烦您为家父填写文件。」
「当然,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现在,可以先让我见大人一面吗?」
他们两人站起身来。孝史也想一起跟过去,贵之却对他投以严厉的眼光。
「你有份内的工作吧?还有,你暂时先陪病人一下。」
孝史只好留下来。他呆呆地望着平田的睡脸,但还是在意楼上的情况,最后终究忍不住,便悄悄离开了平田身边。
珠子在起居室里。她坐在桌旁,桌上摊开了一本古老的相簿‐‐布面镶金边。孝史心想,那一定是家人的照片。孝史认为这代表珠子的内心,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女孩也以她的方式哀悼父亲之死。得知大将死后流的那些泪,应该可以当作是人之常情的悲伤之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