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寝宫出来,宋微觉得脑子清楚不少,思忖着要不要马上就叫三公入宫,忽听青云道:&ldo;陛下。&rdo;
宋微抬头:&ldo;嗯?啥事?&rdo;
自打先皇驾崩,青云就不太管事了,只跟着宋微出进,职能类似内侍团队的监督顾问。
青云望着他,缓缓道:&ldo;内侍外臣,皆有进言之责。臣有一言,欲禀告陛下。&rdo;
青云一向不和他卖关子,突然如此郑重,宋微也郑重起来:&ldo;我听着呢,你说。&rdo;
&ldo;正所谓君主臣辅。国公也好,军侯也罢,包括皇后娘娘,无不是陛下之臣,担的是辅佐之责,亦只能担辅佐之责。日常朝政,自有法度可依,先例可循。然兵戈之事,戎狄之患,关乎社稷兴衰,终究只能陛下做主。唯有陛下,才是咸锡之君,江山之主。还望陛下……牢记于心。&rdo;
宋微怔住。脑子里就像刹那间煮沸了一锅粥,滚烫的汁液咕嘟咕嘟往外飞溅,烫得整个人从头到脚脱了一层皮。
好一阵,他才稳住心神,手撑在回廊的白玉栏杆上。寒气透过皮肉直侵入骨头里,宋微冷静下来,冲青云一笑:&ldo;多谢总管。&rdo;
青云冲他回个礼:&ldo;陛下言重。&rdo;
拿到骨乞罗的血书以来,宋微面上强作淡定,心底一直烦躁得很。这烦躁积攒多日,几乎彻底打破此前顺畅得意的状态。
他在次日就把讯息传给了独孤铣,一边强压着日益浓重的烦躁,一边迫切等待着回信。甚至潜意识里不止一次想过,独孤铣会不会暂且放下东南事务,就此返京。
此刻被青云几句话点醒,顿如醍醐灌顶,看清了自己症结所在。两年间朝廷运转良好,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发生真正意料之外的大事。在常规范畴内,只要皇帝本人不乱来,决策失误的可能性很小,风险相对也低,所以才产生了顺风顺水的错觉。而现在,意外来了。这个意外,将不论旁人如何出谋划策,都需要自己以君主的身份,最终决定无数人的死生命运,以及家国存亡。
他也不是没做过主。曾经无知无畏,指挥倜傥,杀伐决断,却无不以惨淡告终。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怪不得,一天比一天烦躁。
宋微吐出一口气,胸间烦闷消散不少,与此同时,背上却仿佛压上了一座山,简直要抬不起脖子。
伸手揉揉后脖梗,转头冲蓝靛道:&ldo;我要的三鲜馅偃月角儿,到底弄好了没?&rdo;
正月初八,宪侯信使抵京。宋微望着地下齐刷刷一溜跪倒的十几条大汉,惊得半天没说话。最后问领头的蔡攸:&ldo;他把你们全给打发回来了?&rdo;
&ldo;回禀陛下,原宪侯亲卫,凡景平十四年以前跟随侯爷的,除去牟平秦显二位,都在这里了。&rdo;
也就是说,独孤铣把他从西北带出来的亲卫,全部派了回来。这些人,都曾在西北战场拼杀,任何一个,皆足以独当一面。
&ldo;那现在还有几个跟着他?&rdo;
蔡攸道:&ldo;陛下放心,侯爷从东南水兵中又选拔了一批人。&rdo;
两年多了,以宪侯之能,想必已经把水军牢牢收服。然而面前这些,无不是追随他十年以上的忠勇之士,如同左臂右膀。
这些人,宋微没一个不认识。慢慢看过去,最后明知故问:&ldo;他叫你们回来做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