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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第1页)

原本坐在马车前的曲练将马鞭丢给旁边小厮,人跟着范寒江钻进车厢,动手将车厢后头的两片幔帘分别系好,美其名是想让陆红杏和范寒江多争几眼的十八相送,实际上他攀在范寒江右肩,在马车驶动的同时,凉凉开口。“真想用尽手段留下他。”范寒江正想阻止陆红杏小跑步追着马车挥手送别的举止,却被曲练的话给说得挑眉。他将那句话听成——真想用尽手段留下她。曲练头一眼就喜欢红杏了?“别走呀,别走。”曲练捂着胸口,浓眉蹙起、鼻头皱着,将一张人模人样的脸孔给扭成了包子脸。“我求求你别走,为我留下来吧——再不然,带我一块走,我会很乖很听话,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你在说什么?”范寒江困惑地瞧见曲练一副心痛到快喘不过气的模样,越听越迷糊。“不是我在说,是她在说呀。”曲练瞬间恢复正常,长指落在陆红杏的方向。“你看,她脸上的表情不正是这么呐喊着吗?瞧她,强颜欢笑,我跟你打包票,等我们马车一走远,她立刻就会蹲在原地哇哇大哭。”范寒江望去,陆红杏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仍能瞧见她拿着鲜红绢子在半空中挥舞,仿佛还能记得她笑得多让人安心。他每回离开,都是带着她满满的笑容回到银鸢城,她……强颜欢笑吗?“天香说过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那叫折磨;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还要笑着挥手,那叫凌迟;明明知道他要为了另一个女人走,还得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更过分的是要她笑容可掬地道再见,那叫千刀万剐。”后头这句是曲练自个儿加上去的。嘿,大概是受《幽魂淫艳乐无穷》影响太大,他也能胡扯出一番大歪理,说不定他也有写书的天分。范寒江没空理睬曲练还在说着什么,他在马车行进间跃下车厢,朝反方向奔回去。“喂!老范——停、停、停马!”曲练唤不回范寒江,只能拍拍马车车厢的木板,要小厮停下马车。小厮立即照办,可是将这么大的马车挡在街道中央要干嘛?“二爷……”“不要再叫我二爷!”厚!全是聋子吗?!还要他重复几千几万次?他不要当二爷啦!“呃……总管,马车停下来要做什么?”小厮马上改口。“你没瞧见范大夫跳下马车跑回去了吗?”“呃……真的没看到。”小厮无辜回道。他又不是背后多长了双眼,哪里会知道范大夫跳下马车了?“那现在……”“等呀。”问什么废话。“哦,等范大夫回来是吧。”“不是。”曲练在车厢里翻呀找呀,找到一盒甜糕,开始吃起来——早膳都没扒几口就被曲府和鹿玉堂架上马车,喝令他没将范寒江带回去就可以跟着甭回来,害他现在觉得好饿。他一口塞一块糕,导致说话声音很含糊,“是等范大夫‘他们’回来。”他们,意指回来的不会只有范寒江一人。陆红杏在眼见马车完全消失于视线之后,笑脸垮了下来,眼泪再也关不住,她蹲在原地低声咒骂,任凭阿山想劝她回屋子里,她都不理不睬,只专心在抽泣。他真的走了,这一走,又是好久好久。他上次回来是一百多天前的事,下次回来,又是一百多天后的事情……没办法与他一块过新年,团圆饭只有她一个人吃,就算满桌子好酒好菜也不过尔尔;也没办法与他一块过灯节,她得孤孤单单走在张灯结彩的市街上,花灯如昼,心却是漆漆暗暗的……该死……她连大雨纷飞的清明时节都好想念他……陆红杏哭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上空已被一片阴影笼罩。她的心境也是灰暗暗的,哪来的闲工夫去留神是不是要刮风下雨?!现在谁都别来吵她,她只是一时难过,等她哭够了,她就不会再哭了。她才不会天天以泪洗脸,她是坚强的陆红杏,只是现在心里难受,只是现在好想哭而已……“红杏。”熟悉的嗓音唤来陆红杏抬眸,她瞠着双眸,眼泪还不断从泛红眼眶中溢满出来。她怔然地看着范寒江,直到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痕,她才惊呼。“伯父?!你怎么折回来了?忘了拿什么重要东西吗?呀——药箱!没有药箱你怎么替人看病?!我马上去替你拿,你等会儿——”陆红杏压根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哀哀怨怨蹲在雪地里哭泣,她猛然起身,连身子都尚未站稳,便踉踉跄跄要去帮他搬药箱。“红杏。”范寒江擒住她的手臂。他真的没想到曲练会一语成谶,她竟然真的在他离开之后暗暗啜泣——她明明是那样要他放心远去的笑呀!所以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他知道她会好好照顾她自己,他总是毫无牵挂地转身走开。而她呢?她把笑容给他,却把悲伤留给自己。若没有曲练的当头棒喝,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晓她的饮泣,永远不会知晓自己走得多么无情。他想问她,是否每一回他离开,她都像刚刚他所瞧见的,双臂抱膝,将自己蜷成虾米,咬住哭声,安静掉泪?然而答案已经太过明显,这些年他的来来去去,她的笑笑哭哭,像是系在同一段绳上,他来,她笑;他走,她哭,他还想欺骗自己她是如何开怀快乐地目送他离开?!“……伯父?”陆红杏也发觉他的不对劲,他正拧着眉心在看她,黑眸连眨也不眨。她原先还不懂,直到一颗悬在眼眶里的残泪滑落,画过唇瓣,让她尝到湿湿咸咸的滋味,她才记起自己正在哭泣。她慌手慌脚地抹着脸,力道恁大,朱红丝绢刮疼了冰肌玉肤也不在意,只想赶忙湮没证据。“这、这是风沙跑进我眼里,我揉不出来,只好猛打呵欠,想藉泪水将刺人的风沙弄掉……还好它流出来了,我没事了……”她说完,却不见范寒江松开紧扣在她臂膀间的大掌。也许是心虚,也或许是扯谎骗他的良心不安,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的手发楞。没想到那只手没有离开,反倒她的左臂膀又添上他另一只手,将她握牢逼她面向他,她不解其意,视线先瞧瞧他的左掌,又骨碌碌转到他的右掌,最后才缓缓转回他身上,正要问他怎么了,范寒江已先她一步启唇,那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像道亮晃晃的闪电,直直劈向她的脑门,轰麻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好久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红杏,要不要跟我一块回银鸢城?”原来她是一个这么不懂矜持的女人。当范寒江问她要不要一块到银鸢城,她只震惊呆愕半晌,璎智回笼的瞬间,她已经牢牢抱住范寒江的右臂,像只攀树的猴,毋需再用言语回答,她的举动已说明她有多高兴听到他这么问她。不过……她漏听了好几个字。“原来是邀我到银鸢城来玩几天……我还以为……”以为他要带她一块走。“不过聊胜于无,至少他主动开口……”原本还在撅嘴嘀咕的陆红杏高兴地笑了,越来越高兴地笑了,到后来甚至还压抑不住笑声,细碎的嘻嘻声从唇瓣间偷偷溜出来。她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带衣物或银两,也没来得及交代红杏坊的下人要好好顾店——反正那也无关紧要,她只要能待在他身旁就心满意足,不吃不喝都甘愿。再过半条街就是银鸢城,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白皑的苍凉雪景。她脱掉一件毛裘和软背,与从铜鸩城出城时冷到直打哆嗦完全不同,铜鸩城还处在冷冬里,银鸢城已经笼罩在春息之中。“老范,先到曲府去哦。”因为多载一个陆红杏而被挤到马车前座的曲练由前方小窗扇探出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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