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天晚上没睡好,一上飞机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她打开遮光板,舷窗里满盛着深蓝色的夜,厚厚的云都被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绀紫。一轮大而满的明月一点一点从云海里窜出来。
像是沃尔科特在诗歌里描述的那样,摩纳可可山蜷伏的鲸背之上,那一轮有着的清醒的光辉的明月。
温柔的,清醒的,明亮的,皎洁如霜雪的月。
读高中的时候,布莱克说,你永远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结局是什么。
谢宜珩望着那轮月亮,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她想,那就不知道吧。
少年时那场恋爱的结局是个戛然而止的休止符号,一腔滚烫鲜活的爱并没有在漫长难捱的岁月里被无穷无尽的争吵消磨掉。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冰期,当时的一切都被封冻在了某处不为人知的冰川里,安静又冷清地漂浮在洋流上。
小王子去了别的星球,给骄傲的玫瑰花盖上了玻璃罩,留在了b612星球上。
她和裴彻之间隔着一道断崖,一道突如其来的断崖。
她的崖底是意难平,他的崖底是愧疚和悔恨。
她想明白了,不管结局如何,不管是不是好聚好散,她要有始有终。
像是剧院里的音乐剧,演员可以唱得跑调,道具可以破损,但是不能演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台下的观众是她自己,她要演完这场戏。
她在崖边观望了太多年,无底的深渊是一份又一份的不甘和怨怼的总合,她的意难平因这道深渊而起。
现在她想跨过这道断崖。
断崖另一边的那个人配合地陪着她演了四个月的戏,拿着对掉了的剧本,从蝉鸣不止的盛夏演到了大雪纷飞的隆冬。她以为那句“那我也追你一遍”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玩笑,没想到他真的一模一样地演了一遍,甚至远比她当年拿着那份剧本的时候认真恳切。
她和朋友们聊起旧事的时候,可能会有带着怨怼的怪罪,但是从不否认男主角的无可挑剔的优秀。
现在她的男主角收起了一身芒寒色正的星光,收起了一腔不管不顾的少年意气,在那道荒唐可笑的断崖对岸等她。
然后呢?
然后那条蛰伏多年的毒蛇咬了她一口,她昏昏沉沉的,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这才明白了小王子最后的结局。他被狐狸驯服,然后回到了他的b612星球,去找他的玫瑰花。
然后她乘着晚上十一点的航班,从伦敦到洛杉矶,跨越了八个时区,跨越了那些地图上有迹可循的山脉和洋流,像是大航海时代一往无前的探险家哥伦布,穿过了波澜壮阔的大西洋和广袤无垠的美洲大陆。
然后去拥抱她久别重逢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把自己写哭了,大半夜一边赶作业的ddl一边抹眼泪一边写的
贺哥真的纯工具人,居然有人能比威拉德还要工具人,我自己都震惊了。
第57章圣诞快乐(5)
犹太人不过圣诞节,所以威拉德像是个中世纪执着于寻找永动机的科学家,不死心地给她发邮件,问她最近有没有空,并且暗示她两个人可以一起商讨一下o600天文台学术不端的问题。
十一月的那场听证会落了个不好不坏的结局。不知道爱德华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威拉德最后还是妥协了,暂时放弃了他的投诉大计。
而现在十二月已经快到了月底,o600天文台那篇关于探测到引力波的论文迟迟未发。甚至不少同行开始猜测这个所谓的被探测到的信号是不是又是一场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骗局。但是就在圣诞前几天,欧洲的高能物理研究所流露出了一份数据。
o600第一时间出来辟谣,宣称这只是一次盲注测试,人为添加的信号被某个违反了保密协议的工作人员泄露了出来。
其实只是一篇不痛不痒的声明,ligo的两位负责人却是看得脑袋冒火。
谢宜珩尚不知道爱德华是什么反应,但是威拉德已经坐不住了。ligo二十年前动工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o600天文台的进度会如此之快,已经进行到了盲注阶段,
这位教授再一次发了邮件给她,要求她投诉某位负责人学术不端,以此来拖缓o600的进度。甚至像模像样地找了些证据,一块儿发给她,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
几份所谓的证据其实轻描淡写得要命,最实锤的一份也不过是在说o600的另一位负责人的毕业论文疑似找人代写修改。
事实比欧·亨利笔下的故事还要讽刺。他费尽心机想要捏造出来的证据确实存在,就躺在她电脑的某个文件夹里,而且比他构想中的恶毒百倍。
只要她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不要说托马斯和他的o600天文台,所有hpc的评委,那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们都会被牵扯其中。
谢宜珩看完邮件,面无表情地打字:“您有这个时间,不如学学爱德华教授,好好准备新年后的那场听证会。如果ligo的项目被基金会叫停,那么o600因为学术不端而暂停项目又有什么意义呢?”
……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谢宜珩最近几天倒时差倒得七荤八素,简直活在极地,下了飞机也不算很困,甚至还兴致冲冲地给亨利打了电话,问他修改过的匹配滤波方案能不能通过。
亨利在电话那头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悔,说:“路易莎,今天是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