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利还没来得及开口狡辩,楼上就传来一声满盛着怒气的“混蛋”。应该是有人在争执,男人竭斯底里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夹杂着几句南方口音的脏话。莱斯利走过去把实验室的窗户关上,无奈地耸耸肩,说:“欢迎来到古罗马斗兽场,今天将展开决斗的两位勇士是七十三岁的爱德华和七十六岁的威拉德。”
谢宜珩笑得肩膀都在抖,问他:“您觉得谁会赢?”
莱斯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啧”了一声,说:“不好说,毕竟得克萨斯红脖子和那个犹太幽灵我都挺讨厌的。”
她听到“犹太幽灵”四个字,有点诧异,抬起头来问他:“威拉德是犹太人吗?”
莱斯利蹙眉,凝神思索了许久,最后肯定地点点头,说:“以前伯纳德告诉我的,应该是犹太人。我先声明,我绝对没有仇视犹太人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讨厌他。”
谢宜珩还没来得及接话,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裴彻打来的电话,那个很熟悉的声音在问她:“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
谢宜珩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在座位上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在ligo呢,你现在过来吗?”
莱斯利在一边挑着眉看八卦,等她挂了电话,笑眯眯地把一沓资料递给她,对她说:“我今晚有人生大事要去做,亨利估计还是半死不活地在做手术呢,所以这个就麻烦你了。”
谢宜珩无语地抬头看他,迟疑道:“这不好吧。”
莱斯利套上西装外套,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勉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就当还了昨晚的酒钱了。”
吃人嘴短,她哑口无言,只好咬着牙收下了。
谢宜珩收拾完了东西,同莱斯利道别之后,从控制中心的楼梯走下去,拐角的地方差点撞到了神出鬼没的威拉德。看清了来人的面貌,谢宜珩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借过,把威拉德当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空气人。
威拉德不介意她的无礼,他站在原地,笑声尖锐又难听,像是幸灾乐祸的乌鸦彻夜啼叫:“路易莎。昨天晚上你应该看过那份答题卷了吧?我之前就替你检查过了,你的计算过程连一个错误都没有,最后居然是这么讽刺的结局。你真的不恨托马斯吗?”
谢宜珩实在不想看他演这场子虚乌有的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刚走出大门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门口,裴彻还是穿着那件黑色风衣,半靠在车门上,低头看着递过来的手机。爱德华站在他边上,低声地说着些什么。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抬头,正好看到她出来,笑了笑,问她:“走了吗?”
刚刚结束了一场骂战的蛊王爱德华也顺势抬起头来,向她点头致意。
谢宜珩真的很不习惯这么和颜悦色的爱德华,她看两个人还在商讨正事,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断,于是站在车门边等裴彻。
他终于看完了那封长长的邮件,把手机还给爱德华,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他最后接过爱德华手里的移动硬盘,跟老教授说了再见,转头看着她,语气轻松又自然:“现在没事了,走吧。”
谢宜珩拉开车门,随手扯过安全带,好奇地问他:“你刚刚在和爱德华聊什么呢?十几分钟前我还听到他在吵架,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我跟他说了一下加州理工剩下的几位教授的证词情况,还有现在学校方面的打算。”那个十几分钟前的吵架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裴彻神色平和地向她解释:“有一位在o600天文台工作的同僚告诉爱德华,o的激光干涉仪探测到的波动信号不是引力波,只是一次法国南部的地震。”
法国南部确实频发地震。谢宜珩挺清楚的,靠着椅背,慢慢地问他:“真的假的?”
“应该是假的,但是爱德华打算用这个消息去糊弄威拉德。”裴彻叹了口气,蹙着眉,说:“毕竟我和他都不相信一个时间和资金都不如ligo的天文台,居然会比我们抢先一步。但是威拉德固执己见,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谢宜珩回过头去看,才意识到整件事情成了可笑的罗生门,双方竭尽全力地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为自己的利益疯狂地摇旗呐喊,最后的真相却是一文不值,被悄无声息地掩埋在了黑暗里。
他们好像在无止境的勾心斗角和互相指责中,忘掉了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谢宜珩看着两侧的风景快速向后退去,问他:“证词这么快就整理完毕了吗?我记得加州理工应该也有好几位教授参与到这个项目里了吧。”
国家科学基金会亲自发起的听证会,涉及的资金太过庞大,甚至都和国会的那些政客有千丝万缕的牵扯。满打满算他也只去了两天,证词的准备绝对算不上是周到。
裴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像是雨夜里拉着巴赫g大调的大提琴:“晚上就回去。”
谢宜珩被他这火车司机一样奔波的日程安排震惊到了,她看了看储物盒里那个移动硬盘,不可思议地问他:“你让爱德华直接邮件发你不可以吗?不是,爱德华这什么人啊…”
她不解风情的控诉被他打断,裴彻笑了一声,慢慢地说:“和他没关系,是来请你吃饭的。”
有辆红色的跑车气焰嚣张地插道,前面的白色轿车来了个急刹车,他也跟着踩了刹车。刹车时的惯性使然,她整个人笔直地往前倾倒,安全带硬生生被把她扯了回来,但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来一回之中前碰后撞着,能量奇怪地转化,动能似乎并不能在守恒定律里变成热能和声能。但是此时此刻她心脏发烫,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