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律,”楚尽开口,“七日即可。”
夏说放缓脚步,准备等等看世?子会不会改口,就听到世?子冷笑点破他:“走这么慢是要我给你叫辆马车?”
“……”夏说挥袖离开。
楚尽听到那个醉汉惊呼着被带走,忽而微笑说道?:“若有?一?日你纵马长街伤了人,又要关押几日?”
从没人敢这样问?墨苍,但墨苍也不恼怒,接过边上递来的?纱布药膏,边给人包扎边说道?:“我不会放纵自己烂醉,所以没有?这个可能性。”
等他包扎完,楚尽若有?所思,“是吗?”
墨苍松开缰绳,跳下马背,走到之前踩了的?花灯铺子边,放下一?袋银两,“这些我全买了。”
摊主接过银袋,惊喜地答应下来,将?整个铺子连带灯笼都给了他。
墨苍挑出一?个完好?漂亮的?,颇有?兴致转头走回去,对仍在马背上坐着的?楚尽道?:
“我听说江南有?习俗,科举前要去寺庙拜一?拜,而今寺庙暂时还在戚家一?摊烂账中,用天灯祈福大概也差不多。”
他没有?说,他听说的?是长者会为少年祈福。而今楚家没有?长辈,他却不愿意让楚尽比旁人少些什么。
山路崎岖,他们下了马,相携着拾阶而上。满山的?杜鹃花轰轰烈烈往山下开,他们沿着花的?回旋上山,踩碎了深夜里的?清霜露气。墨苍把?手里天灯伸展开来,拿出火折子。
火光照亮楚尽的?眉目,在跳动的?光焰里面,有?一?种他注视着眼前一?切的?错觉。墨苍以为他不知?道?,与他对视了几秒钟,才移开目光,将?灯点上。
山上的?风大,很快就把?天灯吹得鼓胀,那一?星火在薄薄的?油纸里面像一?朵浅色的?花,花影稀稀疏疏洒着人眼睑耳廓。楚尽平静地站着,感觉到天灯烫热的?气息扑腾。
墨苍说:“我放上去了。”
借着山风,转眼映成明黄色的?天灯就飘远了,墨苍看了许久,直到那一?点光变成远远的?一?个星子。
“许了什么愿,保佑科考顺利了吗?”
楚尽刚才早已经因为困意神游天外,闻言漫不经心道?:“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墨苍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那也很好?。”
注意到墨苍的?不对劲,楚尽忽然反应过来,人家是回去谋反的?,他在这儿瞎说的?什么破愿,跟明着内涵一?样。
楚尽想找补几句,然而墨苍已经转移过了话题:“夜深了,我带你下山。”
倘若是别人在墨苍面前说山河永固,恐怕就要被扔山上喂鹰了。可是楚尽,墨苍宁可相信他是真的?这么想,也不大舍得把?人扔下。
总归还是有?些不太爽快。墨苍轻功带人下了山,就准备告辞。
楚尽道?:“回京造反?”
墨苍眯了眯眼睛,见楚尽干脆挑破了这个心照不宣的?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冷冷笑道?:“是又如何??”
“一?路顺风。”楚公子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立在山风里,眉清骨正宛如宣纸泼墨,背脊挺直。
“真心的??”墨苍笑着问?他,凑近了闻到他衣襟沾染的?山上杜鹃花香,心头先软一?分,“算了,即使不是,我也没有?办法?。”
“只要问?心无愧,本就没有?黑白对错。”楚尽坦然道?。他的?发带在下山的?时候被风吹落山底,落了满头乌发,面容清湛,如同纹金宝剑一?般俊美锋锐。
楚家满门忠烈,两代沥血成就一?个天姿灵秀的?楚公子,他应当是天底下最赤忱却也沉疴痼疾者,两代的?鲜血压在他的?眉骨脊梁和脚踝,拖住他与王朝一?同陷落。昔日为了江南数十载太平废去武功,但是又因为愧对逝者,闭目从此不见江南春秋光景。
太多的?东西压在他清正眉骨之上,长年累月地侵蚀他,要他蒙尘生灰,却一?丝一?毫也未能改变他心性。
墨苍与他太不同,生来就是南阳王世?子,心有?反骨,骄傲跋扈,高官之子尚且要跪这位世?子,墨苍从未有?过忠心。
而今面对墨苍将?要谋反的?事,楚公子只是思虑过后说了一?句,只要问?心无愧。
山上的?虫鸣鸟叫仿佛都寂静下去,面对那双装着夜色山河的?瞳仁,墨苍倏地想起来书中说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大抵也如是。
忽然之间,墨苍不敢看他,慌忙踩着花枝奔没入了夜色里。
夜里下了骤雨,打?落院中海棠。
待清晨时分,楚尽打?开房中纱窗,就被满窗纸的?浓香呛得咳嗽。节后满街的?花灯还未来得及收拾,被这场急雨浇了个通透。
他听着楚小楼絮絮叨叨着哪家新娶妻,哪家被雨浇坏了屋瓦,拢手系上外衫,推开门出去,刚要清嗓发表一?下意见,就见外头院子里站着一?个青袍人影,听见响动那人转回过头,露出个笑容。
楚尽看着颜风,心道?怪事,怎么刚见一?面的?任务目标碎片还会主动找上门来。
颜风笑眯眯道?:“寺庙新修,住持请你去看看。”
“风晏公子与雨台寺关系匪浅?”楚尽走下院中,边走边问?,倒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