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岫将中衣掩紧,昂首望月,雪花沾落她细密眼睫。她轻轻眨动,似有雪化的一滴泪珠沿脸颊滑落。
她起身,视死如归地往拱门外踉跄行去。
宋肃被嘉懿太后手下内侍半请半架送出集英殿正殿,本该即刻出宫,省得再碍着贵人的眼。
偏他们这些返京将士囊中羞涩,赁不起车架,先前来时几个同僚同乘马车。而今他孤身被赶出殿,使唤不动驾车人,百无聊赖地在廊下拢雪,消磨时间。
集英殿正门前一丛侍卫行色匆匆而去,声势浩大。宋肃随意看去,见有眼熟之人跟在侍卫丛中,是那大大斥责他一顿的裴岫的身侧婢女。那婢女神色焦急,连执毡帽的手亦在发颤。
这是裴岫出什么事了?
宋肃有些幸灾乐祸,哼笑一声,并不上心。
自殿门口向偏僻处辛勤滚出一只雪球后,宋肃拍净掌上雪屑,正要再滚一只,起身后竟见那被他幸灾乐祸之人乌发披散,双手拢紧中衣,自暗处极隐蔽小门中踉跄走出。
她眯着那双美目,见到宋肃时,眼神亮得惊人。
门外极近处,竟是那个莽夫。
裴岫已然神志不清,依稀记得此人行径,他可为冒犯他之人求情,连军功都舍去不管,可见确是心肠烂好。
她转动臂膀里扎的袖剑,鲜血汩汩而出。血肉翻搅,叫她极致冷静且清醒。
她似不知疼,落步在宋肃面前,声调平缓:“岫遭歹人陷害,若您肯助岫,来日岫愿倾力相报。那内侍性命,我也断然不取。若要封侯拜相、金银珠宝,岫尽可为你周旋。”
她自觉条理清晰,理智且有效,一如她寻常辩驳他人模样。殊不知称谓凌乱,底牌尽显,且在宋肃眼中,她的仪容同宴上大有不同——
月色杳杳,照雪如灯,映亮女子俏立身躯。她赤足踏雪,冻红指尖紧拢微散中衣,交领往上一节粉颈纤长,明明霜色,莹莹如玉。粉红双颊如春桃艳漫,青丝凌乱沾上丹唇玉面,生生将那远山眉下的清亮双眸衬出勾人夺魄意味。
偏生她臂上是亲手深扎的精巧银剑,血染白衫,将那份夺魂气质冲淡,骤生一股凛然慷慨意气。
似那雪地里走出的翩然仙子,同宴上咄咄逼人的模样大相径庭。如此艳然生姿,又有气度凌云,竟叫宋肃心生疑问:眼前仙子,真是那位手段毒辣的裴尚书令否?
“如何,宋大人,你可愿意同我做这桩交易?”
裴岫面色冷静,出声追问,似丛林间最理智的捕猎手,怡然自得,静候对方上钩。身躯却已摇摇欲坠,同雨湿彩蝶般脆弱无依。
不及思虑犹豫,宋肃下意识张手,将这误落尘世的落难雪中仙接入怀中。
裴岫失力昏迷前,朦胧感知到有人将尚带温热的厚软衣衫拢住自己。她跌进那人宽阔胸膛,清寒气息盈满鼻尖。
——
“大人!”
华音哀哀急声破开黑沉世界,裴岫从沉眠中惊醒。
“大人醒了!”华音又惊又喜,声息渐远,“来人,速请太医来!”
裴岫掀开眼皮,骨血中的谨慎叫她张望四周,待看清床榻不远处那架红日凤鸟水晶屏风时,她才卸下心防。
中宫未立,能用凤鸟之人自是嘉懿太后。此处是清仁宫。
她平躺在软榻上,后知后觉感受到臂上疼痛,周身酸软无力,连头都沉沉发麻。
华音很快携太医入见。
切脉过后,老太医神色凝重,“迷香与春毒药性已解,但二者同时作用,难免虚弱。又有寒气侵体,发热难退,得好生将养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