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梦精神顿时紧绷起来,抿着嘴角说:“他到现在也还没回家。”
林相意识到事情很严重,她当机立断道:“我去联系晋总和彭律师。”
倪梦忽想到一个地方,说:“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倪梦把糖果交给殷雪梅,开车去了鹤园,鹤园里独栋别墅自从他们结婚之后,唐乌林就不再用来待客了,偶尔他们俩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偷偷溜到这边来“私会”。
倪梦开了指纹锁进去,重新装修过的别墅变得居住方便,厨房里有整套的烘焙用具,即便她来得少,用得也少,唐乌林也还是坚持要配上。她脚踝扭过,容易习惯性扭脚,鹤园这里和他们现在住的别墅一样,全屋都铺上了昂贵的真丝地毯,防滑。她喜欢颜色清新亮丽的家具,原来的中式木质家具改成了复古浅绿,放眼看去,一层楼的客厅亮堂堂又清爽。
他在意她的所有需求,哪怕是一道门的颜色,一件小小的厨具。
倪梦上楼去卧室,卧房的门开着,唐乌林不在,但他来过。她又走到顶楼的大露台上,他脱下外套,窝在露台的沙发上,一旁的藤编茶几上摆着几瓶vp级的白兰地,平常如果不是需要陪朋友,他很少喝这么高度数的酒。借酒消愁,似乎从来没出现在唐乌林的人生里,他是天之骄子,打小生活优渥,痛苦好像和他没有一点点关系。
倪梦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唐乌林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下意识地遮挡住眼睛,避免被太阳照射,可他黑色的凌眉,却从黑色的袖边露出来,他的眉峰拢着,浮着一层淡淡的痛苦之色,他薄唇冷若直线,将腹中的难受牢牢关住,不向他人提过一字一句。
倪梦蹲下去,细细打量着她丈夫半遮半露的面庞,细丽的眉尖缓缓地锁住。他们两人匆匆忙忙领证生子,她有自己的工作和家人、朋友,后来有了糖果,她好像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唐乌林,她都不知道向来在她面前事事周全妥帖的他,也会有心事。
她十分喜欢唐乌林,爱他却只有七分,唐乌林冷淡自持,看似只有七分喜欢她,她却知道他爱她有十分。
倪梦心中酸酸的,有强烈地抚平唐乌林眉眼的冲动,可她忍住了。
她不想揪着他起来,问他为什么,问他怎么了,她希望他安安宁宁睡个够,等他一觉醒来觉得虚无孤寂的时候,正好能抓住她温暖的手掌。如果他不说,她决计不问。如果他想说,她也会很想听他说。她对他的事,有着最强烈的好奇心,但她对他的在乎,足以压制一切好奇心。
倪梦坐在藤编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胳膊撑在膝盖上,掌心托腮,就这么凝视着唐乌林,从日落看到星子横出,从风声泠泠看到蛙叫虫鸣。
她打算一直一直看到唐乌林醒来。
唐乌林朦朦胧胧睁开眼,脑子像炸开了一般,饮酒过度,就是这个结果。他恍然想起,还要去接糖果放学,骤然弹坐起来,捡起搭在旁边的外套就要走,冷不防在清醒的时刻,看到了倪梦。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等了多久,露台温柔的灯光下,她现在正托腮掺起了瞌睡。
唐乌林猛然惊醒的慌乱与虚空,乍然被倪梦柔婉的眉目安抚住,他的气息一点点变得平缓,脑子也没有那么疼了。他伸出手去描摹倪梦清秀的细眉,微翘的鼻头,粉红的唇……玻璃窗外,有虫子在草丛里长鸣不停,明明该烦躁的声音,却在此刻变得静谧悠然。
他曾背过一段台词:我当时只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宁,后来我老了的那一天,才知道那就是“家”。
他感受到了,这就是家。
唐乌林揉了揉眉心,垂下微红的眼圈,兀自轻笑。
倪梦在一阵痒意里醒来,她抬眼就看到了低头揉额的唐乌林,他高挺的鼻梁与流畅下颌线在灯下有浅浅的阴影,像一副层次分明,干净留白,清冽飘逸的画。
“醒了?”
“嗯。”唐乌林浅笑抬眸,双手自然地交握于前胸,也问她:“醒了?什么时候来的?”
倪梦看看时间,“有一会儿了。饿了吗?”
唐乌林点头,起身弓背勾起西装外套,线条硬朗的衬衫勾勒着他结实的脊线,很有男人的气息。夜凉如水,他把外套披在倪梦肩膀上,说:“带你去吃点东西。想吃什么?”
倪梦饿了,本想吃点饭菜,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天宫”,就说:“海鲜。”
唐乌林握了握她温暖的手,心脏也被灼了一下似的,说:“我也想到吃这个。”
唐乌林喝了酒,不能开车。
倪梦开车带他去天宫。
路上莫名很堵,倪梦开玩笑说:“不会是因为九月一开学,接孩子放学之后都出来庆祝了,所以这么堵车吧?”
其实这个城市日常就很堵。
唐乌林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浅声说道:“很有可能,我上小学的时候,开学前一天和第一天,如果我爸在家,他就会带我出来吃饭。我妈不在,她很忙,她像是从不放假,一直到我十五岁的时候,言策当时快支撑不下去了,她终于闲下来。我以为她会我爸爸一样,从此以后不只是在我练琴的时候出现。”
倪梦趁着红灯的功夫,问唐乌林:“后来呢?”
这是唐乌林第一次跟她提起他的童年。
他们结婚之后,唐乌林已经很少和秦韵吵架,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大吵,她不知道原因,但她知道肯定和唐乌林的心结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