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对着师父自然没什么可瞒的,便把昨夜施家大火的事告诉了常太医,末了叹道:“虽说与那家人早无瓜葛了,也实在厌恶他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那么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我这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师父不会觉着我不够果决吧?”
常太医却是道:“这有什么果决不果决的,便是素不相识的一户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旁听者也少不得心里不是滋味儿,你总比旁听者要与施家关系近一点点吧?再说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便也不必斤斤计较了,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终究也缘尽于此了,回头且给他们收个尸,好生安葬了,再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施清如点点头,“督主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师父也这么说,我总算能心安了。”
常太医“嗯”了一声,“总归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以后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小小年纪,大好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师徒两个絮絮说着话儿,一路回了家去。
次日,顺天府尹黄大人果然升堂审了施家的案子。
因林妈妈一口咬定是自己自作主张下药纵火的,又有施宝如的惨死在先,加之施兰如这个关键证人也替张氏作证,昨晚她和其他下人一直被锁在正院不得自由,哪来的机会授意林妈妈纵火?
若只是张氏的丫头婆子们这般说,黄大人还能说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张氏手里,证词不足为信。
可连施兰如这个亲女儿亲孙女都这么说,黄大人便不能不信了,自来大周的律法也都是法理不外乎人情的,有施延昌伤妻杀女在先,又如何怨得林妈妈报复,下药纵火在后?
黄大人遂先赦了张氏与施兰如等人回家,只把林妈妈先下了狱,发话等找到了施家另一个失踪的成人和那个婴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后,再升堂审判定案。
于是张氏带着施迁和施兰如,还有一众丫头婆子,在顺天府的大牢里不过待了一夜,便又原样儿回了家去。
心下都是何等的欢喜与庆幸,自不必说。
尤其施兰如,更是只差当场喜极而泣。
她终究还是搏对了,选对了,这要是她当时没有当机立断,决定站到大伯母一边,今日哪能这般容易就脱了身?
倒是不想顺天府的牢房看起来那般阴森吓人,升堂时官差们看起来那般的凶神恶煞;府尹大人亦威严至极,让人一进去便禁不住双腿发软,后背冒汗,惊堂木一拍,更是让人胆战心惊,却原来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吓人,看来之前她和大伯母等人都是在自己吓自己。
如今大伯母心里不定如何感激她,又因她捏着大伯母的把柄,大伯母势必于感激之外,还有几分畏惧她,那她以后还能没有好日子过吗?
她一定要趁此天赐良机,让大伯母替她寻一个有权有势的夫君和人家。
那将来岂不就有机会向施清如那个贱人复仇,见她踩在脚底下了?!
张氏却不像施兰如这般愚蠢短视,心里虽也喜幸,却半点不敢松懈了。
总觉得事情万万不可能这般顺利,顺天府的人也万万没有这么容易糊弄,就林妈妈一口咬定是她独自所为,再审一审她的丫头婆子们,审一审施兰如,连刑都没用过,便算完了。
这简直顺利得让人害怕啊!
可再害怕又能怎么样,事情到了如今这个田地,已不是她能左右的了,便是她那个无情无义的大哥,只怕也丝毫使不上力,丝毫管不着了。
只盼这一次,老天爷能大发慈悲,站到她这一边吧,那她的宝儿才算没有枉死,林妈妈也没有枉死,她以后一定常年茹素,再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以后只一心抚养儿子长大即可……
张氏的担心与害怕是对的,顺天府尹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与命案相关的人进了顺天府大牢,又岂能这般轻易就囫囵出去的?
都是韩征着人去顺天府与黄大人打过了招呼,也不是让黄大人徇私之类,只是让他把案子押后一阵再审而已,黄大人虽刚直惯了,韩征的面子却还是不能不卖的。
如此张氏一行才能这般轻易就出了顺天府的大牢,为的便是现在有多顺利,待过一阵子施延昌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能上公堂时,在张氏和常宁伯头上炸的雷便有多响,多致命;他们的名声也将在满京城有多响,有多臭不可当。
所以张氏与常宁伯还得感激施延昌让他们多活了这一阵儿呢,要不是施延昌伤得实在重,韩征不能让人死在公堂上,功亏一篑,就这两日,就得是张氏与常宁伯的死期了!
顺天府初审的结果,韩征很快便让小杜子转告给施清如知道了,以免她挂心。
只施清如听过了,知道了,也就撂开了。
师父说得对,她与施家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都缘尽于此了,自然不会再为他们多费心神,影响自己。
她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忙碌中。
离二十名储备司医司药考核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和常太医得严格把关,花在众人身上的时间难免比之前更多;后宫众妃嫔也多开始传她和常太医去问诊,太后处的治疗亦到了最后的关头,她决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以免前功尽弃……本就忙得不得了,哪还能分心到一些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一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快了,几乎是眨眼间,便已到了中秋当日。
豫贵妃果然把自己掌权后这第一个节日,还是大节,筹办得既热闹又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