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愚恭声道:“昨儿皇上和督主离开后,邓庶人因奸计败露,气急败坏之下,听说当场就吐了血,一直嚷嚷着‘老天不公,为何要让她功亏一篑’之类的话儿,之后又把殿内服侍的宫人都赶了出去,不叫不许任何人进去。宫人们不敢抗命,便只能守在外面,却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等到今儿早上壮着胆子进去一看,才发现人早已没了,浑身也凉透了,想是半夜便没了吧……”
隆庆帝恨声道:“贱妇还敢气急败坏,可见至死都没有悔改之心,叫朕如何能不与她一般见识?还能赏她一口薄皮棺材,让她不至暴尸荒野,已经是朕最后的仁慈!还不快去办!”
这下韩征也不敢再多说了,看着柳愚应了“是”,却行退下后,方与隆庆帝道:“不知皇上现下觉着龙体如何?依臣之见,还是传了太医们来好生瞧一瞧吧,臣昨儿连夜该查的都查过,该审的也都审过了,邓庶人将那见不得人的东西放在了香炉里,剂量还翻了十倍,万一圣躬因此有损……宜早不宜迟啊……”
隆庆帝这些日子最不爱见的就是太医,总是说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对的,要他千万注重保养,这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差呢?
他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因摆手道:“不必,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回头歇歇也就无碍了。倒是你,早前朕几次赐你美貌宫女,你都不要,如今既开了戒,朕便再赐你几个,替恭定县主分忧吧,她时常要去仁寿殿给太后请脉,又要忙司药局的一摊子事,怕是也没多少时间分给你,对你知冷知热了。”
韩征忙笑道:“多谢皇上垂爱,只臣是个有缺陷的,还是别耽误了那些个好女孩儿。”
“那你怎么不怕耽误了恭定县主?她难道不比那些宫女好?”隆庆帝道。
韩征忙道:“回皇上,正是因为恭定县主太好,臣才不能辜负了她。因而早就在心里认定,她是臣这辈子唯一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了,臣若再在彼此之间插进去几个旁人,算怎么一回事儿呢?那也太对不起她不嫌弃臣的缺陷,对臣的一片赤诚之心了。”
隆庆帝不置可否,“是吗?”
不自觉就想起施清如来,当真是年轻鲜嫩得让他现在想来,都还食指大动啊。
不过既已是韩征的人,韩征看起来也挺看重她,他总不能与自己的臣子抢人,没的白寒了韩征的心,他要年轻鲜嫩,原封不动的美人儿哪里没有呢?
都不用特意选秀,光宫里现有的,他都要不完了。
可话说回来,就算是韩征的人,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要他的女人?韩征要真如他所说的,对他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昨儿就该把人给他双手奉上,而不是……
当下隆庆帝又与韩征说了几句话,便实在乏得不行了,也就命韩征告退了。
韩征这才行了礼,却行退了出去。
柳愚一直等在殿内,见他出来了,忙趋步迎了上前,低声道:“督主,皇上没有因那贱妇的疯言疯语,就猜忌于您吧?”
韩征脚下不停,瞧着也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眼下这一关算是过了,但后头就说不好了。”
毕竟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再成长壮大,直至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不过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寻常人尚且如此,当皇帝的自然只有更变本加厉的。
尤其他还那般护着清如,几乎已是明白告诉隆庆帝,让他不管有没有那个心,都不许再打清如的主意,这一点方才势必就已让隆庆帝不舒服了,等回头他再一细想,定然还会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觉得他对他,其实并没有他说的、他想的那般忠心。
那猜忌与疏远、甚至是架空,再到办他,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了。
柳愚闻言,立时蹙起了眉头,低道:“那可如何是好,谁也不知道这个‘后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啊,是十年八年的还罢了,万一只是三五个月后呢?督主,咱们可得早做打算了。”
顿了顿,“属下连日瞧着,新昌郡王家那个小儿子就很不错,新昌郡王也历来老实懦弱出了名的,将来定不至得志便猖狂,督主,要不咱们……”
韩征打断了他,“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本督自有主张,你就别担心了。”
他要的本来也只是能再多一点的时间而已,等他万事俱备了,便隆庆帝不先发难,他也要先出手了,所以猜忌不猜忌的,只要把今日这一关过了,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好在是今日这一关,在他九实一虚的应对下,终究还是过了,他对隆庆帝心思长久以来的揣测,也终究没有白费。
柳愚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到他自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最擅长的也是走一步看三步,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料想他必定还有后着,也就不多问了,道:“那属下就只管听督主的吩咐办事就是了。”
韩征“嗯”了一声,“邓庶人的后事,你交给豫贵妃去办即可,人都死了,本督纵再恨她,也犯不着再与一具尸体一般见识。倒是宁平侯府抄家流放的事,你亲自去办,尤其要让邓家上下都知道,此番这天大的祸事,到底是因何而来,也好叫邓庶人日夜为邓家人所咒骂,死了都不得安生!”
柳愚忙呵腰应了“是”,待送了韩征回司礼监后,便依命忙活自己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