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的姑母却是真的心疼姐妹俩,常常背着那个禽兽姑父塞东西给她们吃,也一直尽可能护着她们,以致也常被那个禽兽打得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所以姑母便是大小陈婕妤最大的软肋,只要她们不想老陈氏死,或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就得乖乖儿听话!
这些事施清如自然都不知道。
虽然福宁长公主让人给她准备了厢房,用过晚膳,入了夜后,她也没去自己的厢房,而是一直就待在太后的寝殿里,打算今晚就这样凑合一晚算了。
也省得厢房那边儿她人生地不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着了道儿也未可知,太后这边儿到底人多。
太后躺在床上,倒是一直都很安静,也并没出现如福宁长公主所说的那些‘抽搐惊悸’的症状,虽然早就料到福宁长公主多半是在说谎了,施清如站在大夫的立场,瞧得太后状态比她想象的要好,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此守到快交三更时,施清如实在有些困得受得了了。
段嬷嬷在一旁见了,便小声与她说:“县主若是实在困了,就先去厢房里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太后娘娘即可,若是有什么情况,我会立时打发人去请县主的。”
毕竟是要给太后治病的人,若是先把她给熬垮了病了,可如何是好,段嬷嬷虽也恨着施清如,却分得轻孰轻孰重,眼下于她来说,治好太后的病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得靠后。
施清如让段嬷嬷这么一说,稍稍清醒了几分,见段嬷嬷倒始终是一副清醒尽责的样子,不由暗暗咂舌,段嬷嬷的年纪好像与太后差不多吧?却这般的能扛能熬,对太后还真是有够忠心的。
她也小声道:“我还好,能撑得住,段嬷嬷不必担心我……”
却是话没说完,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得不好意思道:“我去一下外面,很快就回来。”
段嬷嬷倒是没说什么,只笑道:“那县主自便吧,实在熬不住了就与我说一声,回房睡一会儿去,不必不好意思。”
施清如点头应了一句:“我会的。”,举步去了外面。
四月的夜,外面仍有明显的凉意,她一出门便让扑面而来的冷气扑得禁不住一个激灵,人却是立时精神了起来。
就见入目所及的整个仁寿殿都沉浸在如水的夜色中,再让房檐下的一盏盏宫灯一衬,倒是平添了几分白日没有的静谧与安宁。
可一想到这仁寿殿的主人是那般的罪恶,手上曾沾染过那么多鲜血,还有那个主人的女儿如今都还在一心想着害人,她又觉得那份静谧与安宁也变得讽刺起来。
施清如忽然不想进太后的寝殿去了,哪怕她已清醒了过来。
遂双手抱臂,沿着回廊慢慢的走动起来,权当打发时间了,不然这漫漫长夜可不好熬。
如此走了一会儿后,施清如隐隐听到了一阵笛声,似远似近,如泣如诉的。
她不由听住了,仁寿殿竟还有吹笛子吹得这么好的人呢,会是谁呢?是哪个宫人么?可宫人应当不敢大半夜的吹笛子,以免扰了太后和福宁长公主歇息才是……
施清如一边想着,一边脚下无意识的顺着笛声往前走起来,等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做,万一不小心出个什么事儿时,她离笛声已经很近了。
笛声却是戛然而止,然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是谁?”
施清如见笛声的主人已经发现了她,只得试着应道:“是我,恭定县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一个人影手持一管长笛,自黑暗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个,却是尹月华,一走近了便屈膝一礼,低声道:“见过县主,县主还没歇息呢?”
施清如少不得只能含笑还礼,“我今夜要一直守着太后娘娘。倒是六小姐,怎么这么晚了,也还没歇息呢?”
顿了顿,又道:“六小姐的笛子吹得真好,我方才一听就被迷住了,不自觉便循着笛声过来了,惊扰了六小姐,都是我的不是,还望千万见谅才是。”
尹月华不好意思道:“大半夜的还吹笛子扰人清净,该我请县主见谅才是。”
施清如摆手笑道:“六小姐吹得这般好,只会让人更好眠,怎么会扰人清净?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不然段嬷嬷该着急了,所以就不陪六小姐说话儿了,六小姐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完一个欠身,转身就要离开,她与尹六小姐实在不熟,自然也实在无话可说,还是早些散了的好。
尹六小姐却在她身后幽幽开了口,“县主,原来宫里的日子竟这般难熬么?我之前只听说过宫里日子难熬,还想着就算不能自在出门了,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看书啊调香啊吹笛子抚琴打棋谱啊,那么多事儿呢,怎么可能难熬,自己得学会给自己找乐趣不是?”
“却不想如今自己进了宫,亲身经历了,才终于知道了究竟有多难熬,且这才十来日功夫呢,我却已觉得比自己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都要长,甚至比一辈子的时间都要长了,我都不敢去想,后边儿的日子要怎么熬,我又还能熬多久了……”
施清如听她说得实在落寞,想到以二人那泛泛之交,又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以尹六小姐的高傲与谨慎,照理不该与她说这样交浅言深的话儿才是。
可她还是说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在宫里实在没有能说话儿的人,以致对上自己这个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倾诉了,——也是,若有能说话儿的人,若不是心里实在憋闷得狠了,她也不会大半夜的,躲在这里吹笛子,还吹得那般的动感情了。
施清如倒不好再走了,只得又转回身来,迎上尹月华满是孤寂与迷茫的脸,低声说道:“宫里虽一应吃穿用度都比外边儿更优渥更受用,若没个自己的事情做,没个寄托或是爱好,倒是的确更难打发时间。譬如纯妃娘娘,就很爱吃,有吃的便什么都好说,什么都满足了;再譬如柳昭媛,就很喜欢听戏,其他娘娘小主们据说也各有各的爱好,总归习惯了也就好了。”
顿了顿,继续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六小姐自进宫以来,便一直都待在仁寿殿,哪里都没去过的缘故。等回头六小姐回了长公主,经常去御花园逛逛,您那些爱好,什么调香啊看书打棋谱啊,也都可以继续您的,长公主那般看重六小姐,想来也不会反对,慢慢儿的六小姐应当就会好受多了。”
她终归是萧琅的未婚妻,施清如还是希望她这三年都能好好儿的,等到萧琅回来后,彼此好好儿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