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已被隆庆帝冷声打断,“什么大祸?他一个太监,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对朕忠心耿耿而来,朕如今既能给他一切,自然他朝也能都收回,能酿成什么大祸?”
太后尖声道:“他都已经谋害了你姐姐了,还算不得大祸,难道非要等到他日他谋害了你,才算得上真正的大祸吗?”
隆庆帝对太后说话,总不能用与段嬷嬷说话一样的口气,只得耐下性子道:“母后口口声声韩征谋害了皇姐,证据呢?您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不然就这样空口白牙的就想给他定罪,别说朕不能信服,换了谁也不能信服,而只会寒心。”
太后恨道:“何须证据,除了他,谁有那个神不知人不觉的能耐,有那个胆子,又还有谁与你姐姐有那么深的仇恨?你压根儿不知道,你姐姐与那个阉竖早就结怨已久了。当初琅儿失心疯,看上了施氏那个小贱人,非要娶她为妻,你姐姐岂能容得下那样一个卑贱的儿媳?遂选在了大相国寺要那个贱人的命,不想琅儿却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跟着跳着水潭……”
“之后那个阉竖便恨毒了你姐姐,数度陷害,连贱人县主的位份,都是哀家为了安抚,不得不给贱人的,否则她那样一个卑贱之人,哪来的资格当县主?连哀家都得受那个阉竖的气,他有多嚣张,可想而知,之后双方又因为一些事,结仇更深……不是那个阉竖害的你姐姐,还能是谁?你姐姐可是长公主,他尚且想杀就杀,那异日弑君谋朝,难道会做不出来吗?皇帝你还做梦,真当他对你忠心耿耿呢!”
隆庆帝倒是第一次听说福宁长公主与韩征的旧怨,不免就想到了福宁长公主之前几次想把施清如把他面前推的情形。
随即又想到了当初邓庶人在死前竟敢算计圣躬时,也曾说过朝臣们私下都叫韩征‘立皇帝’,眼里都只有韩征,快忘记他这个皇帝了。
心里要说丝毫的不痛快与猜忌都没有,自是不可能。
可转念想到韩征的恭谨与勤勉,想到韩征只忠心于他一人,为此从不与任何宗亲交好走近,以致当初邓庶人因他不肯为她所用,那般憎恨他;再想到福宁长公主一直以来的非分之想与邓庶人说来并无差别,无疑母后也一直是支持她的,所以才能纵得她越发的肆无忌惮……又觉得不能只听信太后的一面之词。
母后自然不至害他,毕竟她的尊贵荣耀都来自于他,可母后摆明了有自己的私心。
当然,韩征也势必有私心,可韩征说到底只是一个太监,难道还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不成?他哪怕再大权独握,再是‘立皇帝’,也绝不至真对他的大位造成任何的威胁!
念头闪过,隆庆帝已沉声道:“韩征对朕是不是忠心耿耿,朕心里有数,就不劳母后费心了,倒是母后说了这么多,说到底还是没有真凭实据,那就请恕朕也不能答应母后这个要求了。”
太后已是身心俱疲,恨不能立时晕过去,却还得强撑着道:“那若哀家非要皇帝答应哀家这个要求呢?只要你肯答应哀家这个要求,旁的哀家都可以不要,琅儿珑儿可以不回来,你姐姐也可以不风光大葬,甚至哀家即刻死了都甘愿,只要皇帝能答应哀家这个要求……”
说完见隆庆帝不为所动,索性改坐为跪,就在床上哭着求起隆庆帝来:“皇帝,就当哀家求你了,哀家跪下求你,若还不行,哀家给你磕头也行的,只求你能答应哀家这样一个要求而已,你就行行好,答应了哀家吧,也算不枉哀家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养你一场……求你就答应了哀家吧……”
一边说,一边果真给隆庆帝磕起头来。
看得隆庆帝是又气又急,只得忙也离座跪下了,气急败坏道:“母后这是做什么,是要让儿子天打雷劈吗?段嬷嬷,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搀了太后躺下,崔福祥,你也上前帮忙!”
唬得早就也跪下了的段嬷嬷与崔福祥便要上前搀太后躺下。
太后却挥舞着手,压根儿不让二人靠近,只哭着又与隆庆帝道:“皇帝,哀家都这样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哀家又能怎么样?那个阉竖再得用再得你宠信,你又不是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了,亲娘却只有一个,亲姐姐也只有一个,你难道非要等到哀家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步了你姐姐的后尘,再来后悔吗?那哀家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你满意了吗?”
说话间,已猛地往一旁的墙上撞去,唬得段嬷嬷忙上前给拦住了,也哭着求起隆庆帝来:“皇上,您就答应了太后娘娘吧,她老人家心里真的苦啊,她也只能指望您了,若您再不答应她老人家,真的就是在逼她老人家去死啊……”
隆庆帝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亲娘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招数,本来就没想过要杀韩征,再被太后这般一逼迫,逆反心理一起,越发不肯杀他了。
霍地站了起来,怒道:“母后瞧瞧您现在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您可别忘了,您是大周的皇太后,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一国太后的体统与尊严!朕知道您伤心,可您再伤心,也不能糊涂到这个地步!皇姐的死还要怎样清楚明白,还要怎样羞于见人?归根结底,都是您素日对她纵容太过,结果您不但不知反省,反而无理取闹,实在不知所谓!母后且自己想想吧,儿子先告退了。”
看向段嬷嬷,厉声道:“照顾好太后,也多劝着点儿太后,若是太后有个什么好歹,整个仁寿殿的人都等着陪葬吧!”
说完拂袖而去了。
余下太后又气又痛又绝望,终于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翌日,太后开始绝食。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不能召萧琅和丹阳公主兄妹回来送福宁长公主最后一程,也不能为女儿风光大葬了,甚至哪怕真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她也一定要让韩征死!
又忍不住满心的悲愤,她明明就知道谁是害死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却不能立时杀了凶手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反观那个凶手阉竖,却在福宁明明就没能算计成功施氏那个贱人的情况下,仍直接要了她的命,她这个太后当得也真是有够窝囊的,她也不配当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