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支配猫的身体久了,突然回到人体里,重量增加了二十倍,会不会觉得笨拙,像宇航员升天过程中那样,处于超重状态。
但是,现实跟想象中不一样。当我缓慢坐起,又试着把脚放到地面上,扶着床沿儿,我站了起来,并没有超重状态。我对身体的支配,简直是无缝连接,不存在隔阂。
只是躺了这么久,头很晕,肌肉肯定也有萎缩。也是,东方旭在医院里住的那几天,听小娜娜说,每天仅以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维持生命。到了兰苑之后,才开始进食肉菜糜。体力还需要慢慢恢复。
我觉得自己的所有动作都很弱鸡,必须像慢镜头那样,还要扶着墙壁和家具,才能慢慢挪动步子。
人在非常状态,总是很卑微。比如现在,能够亲自去卫生间,解决排泄问题,都觉得很有面子。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我拐进里间,想把猫抱去外间病床上,让它躺在我身边,只有这样,我的灵魂才更容易回到它的身体里。后来发现,竟然是奢望,我抱不动它!
好吧,我爬到床上,躺在猫旁边。我告诉自己,我不是故意爬小娜娜的床,我有理由,我想回到猫的身体里……好吧,废话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睡着以后,自然是见到了东方旭。他惨白着一张脸,躺在那里,连眼皮都没力气支起来的样子。这让我担心不已。他不会很快就消失吧?
坐下来,我问道:“你想到办法了吗?我不想跟你争夺你的身体。如果你不尽快想出办法,我就钻到猫的身体里,从这里出去。你回不去,我也不回你的身体里了。我给你最后限期,再有两天,你听到没有!”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睁开双眼,虚弱地说:“你还给我期限?你被我的身体滋养得底气十足,就用这十足的力气来威胁我?”
我哪有底气威胁他,不过就是没主意了。我着急道:“你说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向人求助啊?比如陈家老夫人,你我的奶奶。这老太太总不会有什么私心,两个孙子都是他想要的吧?”
说完这个,我瞪大双眼,我想到了什么?
东方旭苦笑道:“你终于想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终于体会到了利益争夺的残酷了吗?哼!”他冷笑道,“生在这样的大富之家,有什么好?整天提心吊胆、挖空心思地算计人,也被人算计。为什么就不能在富贵面前,从容一点,淡薄一点呢。”
隔了一会儿,他又冷笑:“或许,我处在那个位置上,也会丧心病狂至此吧?”
他说的已经很直白,他指责的就是我的妈妈,目前正在这个大富之家里,做大当家的二夫人。很明显,让我来取代东方旭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受益人和嫌疑人,是这位二夫人,或许还有二爷陈治武。
“你早就发觉我妈妈……”我收住话头儿,换了语气,又说,“我父母是不是都有嫌疑啊?”
旭哥闭着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妈妈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自然比你爸爸的嫌疑更大。再说,你爸爸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概不会像你妈妈那么渴望,那么强烈地想让你活过来,帮她争夺和守住这份地位和家业。当然,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觉得她有嫌疑,并不能肯定她这么做了。”
我接道:“老夫人是肯定没参与的吧?她找了你爸爸这么多年,肯定是希望你能回到这个家里。她多了一个孙子,总是开心的。不会想着让一个孙子代替另一个。所以,我们应该向老夫人求助。”
他又沉默了。我想,我们如果要寻求老夫人的帮助,就必然要托出一部分实情。我们要怎么证明,有人要让昱久取代旭久活在世界上?我们又要怎么证明,目前东方旭的身体里是我是昱久,而东方旭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奄奄一息。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灵魂出窍这种事,实在不容易让别人相信。
“我们不需要证明,有人想一个代替另一个。”他跟我对视着,似乎又胸有成竹了,他说,“我们只要让老夫人重启我的车祸案调查,就能查到幕后黑手。只要让老夫人知道,有人想害死他的孙子,就足够了。”
我一想也是。虽然我们习惯性的思路,都是要求自己透过现象看本质,但是这件事,我们不必追究对方本质的目的,只要证明,他们加害了东方旭,让他出车祸,昏迷数天之久。这些现象足以激发老夫人的舐犊之情吧?
对了,我们还可以一口咬定,由于发生车祸,东方旭头部受创,失忆了。就算萧教授的学术水平再高,而目前在东方旭身体里的是我,确实处于失忆状态。他查到什么时候,有多高的治疗手段,也不可能给我补上东方旭的记忆。
“那,又是谁害了我呢?二夫人总不会害自己的儿子。”我问道。
东方旭闭着眼,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蔑道:“你的遇害,从表面看,应该是家族的对手,为了剿灭陈氏的继承人。但是,一般这样的大手笔,都有内鬼参与,否则,不会做得天衣无缝,让老韩那样的老狐狸,都无从下手。”
“是这样没错。”我附和道,“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用自己的手段,调查自己的遇害案件。”
这又是一个可笑的命题,我借用旭哥的身体,或者借用小三子的身体,来加入调查自己的遇害案!
而我,就在这个时候醒了。醒来之后,就发现,屋子里站着许多人。萧教授正在给东方旭的身体做检查。对,我又是小三子了。
我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在小娜娜的注视下,跳到地上大肆吃喝拉撒。我得抓紧时间多吃一点,让这只猫健康地活着。
或许,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我要选择,用猫的身体活一辈子。我打定主意,宁愿活成一只猫的样子,也不占据东方旭的身体,不让他的灵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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