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将来与这些辅兵教师一同任教,岂非屈辱至极?
李长安的话虽不曾说完,但意思却已十分明白。
哪知,吴沛竟恍若未觉,只抚须叹道“这些辅兵既能当别人的老师,必定是有心向学的。只因出身不高际遇蹉跎,这才明珠蒙尘。长安,若是届时他们来向我讨教经学学问,你可不能阻拦!”
李长安这才心悦诚服,当即离席向吴沛深深一揖。“夫子为人师表有教无类,长安叹服!愿行束脩之礼,求夫子来我矿区执教!”
回一趟晋阳竟能将吴沛也打包带走,于李长安而言实是意外之喜。敲定此事后,他又陪吴沛接连饮了好几杯,也有些熏熏然了。
好在,此时酒近阑干,一场宴席很快就散场了。
李长安作为主人,亲自将钟瑷与钟璃两兄妹送回了客房。
哪知,临别前,已然喝得有些上头的钟璃竟拉着他的衣袖,叹道“长安……李长安,我真是……不明白你……”
李长安看着这大舌头的小醉猫,不觉一阵好笑。他在钟璃贴身婢女丹雪的帮助下将其送上长榻,这才柔声问道“方才的果酒,你到底喝了多少?”
“不多,也就杯。”钟璃醉蒙蒙地摇头,又气恼地皱眉。“你别打岔!你这人,总是没个正经,不能好好说话!你再这样,我永远都不理你了!”
“好,不打岔。哪里不明白?”李长安的语调愈发温柔。
“……你的《秋风词》,我读过了。你诗才横溢,将来说不得就是另一个司马相如。他是辞宗,你爷爷是文宗,他日你成一代诗宗,岂非千古佳话?为何……为何你偏要去种地养猪?”
——因为我还没遇到那个愿与我当垆卖酒的卓文君呀。
若非顾忌钟璃的婢女丹雪还在边上竖着耳朵,李长安的这句调侃怕是要脱口而出了。
他将横在榻上脸颊熏红的钟璃上下一打量,不由笑道“你小小年纪,也懂何谓诗才?”
钟璃显然感受到了李长安的轻视,立时挺起身梗着脖子道“你又比我大多少?”
“躺着,躺下聊。”李长安急忙拦腰抱住差点跌倒的钟璃,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回长榻。“璃妹,我且问你,司马相如以《上林赋》献于汉武帝,所为何事?”
“那自然是为了名扬天下,得用于帝王家。”
“闻达于帝王,所求为何?”
——为了功名利禄。
这显然不是正确答案,钟璃下意识地打了个嗝,久久才答“为了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造福于天下。”
李长安微微一笑,轻声道“那我如今不正在施展自己的才华,造福于百姓么?既然最终目的已经达到,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再兜圈子呢?”
钟璃怔愣地看着他,一时哑口无言。
李长安也不觉得还有必要与这小醉猫聊下去,便含笑阖上她的眼睫,柔声道“璃妹,你醉了,早些歇息吧。”
钟璃在李长安的掌下不自觉地微微皱眉,她原以为会闻到鸡屎的臭味,不想却唯有隐隐的酒香。于是,她整个人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沉沉睡去。
出得门来,李长安亦不禁长叹一声,暗自失笑。
——这小丫头,懂的不多,管得挺宽!
翌日一早,李雍派人送走了钟瑷钟璃两兄妹。跟他们一同出发的,除了李雍写给钟逊的亲笔信,还有不少李长安送给钟家的回礼。主要包括文宗酒、酱油、豆制品等农产品、瓷器、肥皂、纸张等初级工业品,以及一支上门为钟家盘炕、修建浴池、改造厨房的工程队。
李长安相信,有李家和钟家带头,这种到处都需要使用煤炭的新型生活方式很快就能风靡整个太原。
许是昨夜醉酒令钟璃不好意思,是以直至李长安骑着马将钟瑷钟璃俩兄妹的马车送上官道,钟璃都始终不曾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