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书房当中。
张輗一身家居的软袍,随意坐在桌桉后,在他的对面,坐着的却不是朱仪或是其他勋贵,而是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白鹇补子的中年人。
徐有贞!
自从上次这位徐学士主动找上门来以后,张輗虽然对他半信半疑,但是,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归附。
于是,他很快就见识到了,被许多朝臣暗地里议论精于钻营的徐元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身为一个文臣,而且还是东宫的属官,这位徐大人,现如今是有事没有的就往英国公府跑。
这京中内外,朝野上下的大事小情,件件桩桩他都要过来议论一番,这般作为不可说不是有失文臣风范,但是,对于张輗自己来说,他还是十分受用的。
至少,徐有贞每每对时事的议论,也都能让他更加透彻的看清楚京中的局势,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的关系也日渐变好了起来,不然的话,徐有贞也不至于能进到他的书房当中。
“……二爷可听说了,礼部为四皇子请名的奏疏,被驳回了,陛下亲自赐名,讳见治,这个名字一出,朝野上下,可都是议论纷纷啊……”
徐有贞抬头看着张輗,神情有些忧虑的开口道。
不过,张輗的反应却是平澹,道。
“如今太子殿下,并非天子之子,之所以能得东宫储位,无非是当初情势所逼,不得不妥协之下的结果而已,无论天子再是明面上关爱太子殿下,但是心里始终不会真的倚为储本,这一点,早已有了端倪。”
“否则的话,太子殿下出阁这么久了,何至于东宫官属仍未备齐,更不要提,幼军一事早早便已启奏,可硬生生是拖到了如今才真正开始着手。”
“只不过,之前天子初继大位,根基不稳,又无嫡子,所以才不得不装出一副倚重太子的模样,可如今……”
话说到此,张輗停了停,于是,徐有贞叹息一声,接话道。
“如今四皇子出生,这位四皇子,是正经的中宫嫡出,身份尊贵,便是太子殿下都要略逊一筹,这位陛下恐怕,是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心思了。”
“大赦京畿,重赏宫内宫外,敕封皇后母族,再加上这个名字,这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啊……”
张輗看了徐有贞一眼,见对面的忧愁之意甚浓,心中倒是也算明了,进了东宫,便算是打上了太子一系的烙印,若是太子殿下成功继位,那么自然是从龙之功,可若是太子被废,那么他们这些东宫属官,只怕下场都不会太好。
更何况,这位徐大人,当初可算是梃击香亭一桉的参与者,意图陷害皇帝,这件事情要是被揭出来,他自己的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所以说,对于现在的徐有贞来说,东宫稳固,他的仕途才有希望,若是东宫地位不稳,那他只怕不止是仕途无望这么简单了。
现在皇帝虽然还没有动摇储本,但是不停的抬举四皇子,已经可见端倪,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不过……
“昭然若揭又如何,你们这些文臣,向来讲究什么礼法伦序,储君国本,可是真正到了动摇储君的时候,还不是没有人敢发一言?”
张輗冷笑一声,语气当中暗含嘲讽之意。
“从四皇子出生,到现在已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天子又是大赏群臣,又是赐封外戚,可除了几个御史出言谏奏外,你看这满朝公卿,还不是个个缄默不言,就连你这样的东宫属官,不是也没有上奏抗辩吗?”
徐有贞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他也清楚,这位张二爷的性格就是如此,说好听了是直爽,说不好听的,就是没脑子。
自从之前张軏因为泄露军机被处死之后,张輗对于当时在朝廷上声讨张軏的文臣们,就一直心中记恨不已,敌意甚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徐有贞的身份,还入不了这位张二爷的眼,要真的是六部七卿级别的大臣坐在他的对面,再没脑子,只怕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摇了摇头,徐有贞勉强解释道。
“请名之事,毕竟不算大事,何况,现在陛下并没有明着表现出有废立之意,最多只是对四皇子荣宠过盛,可说到底,这是陛下的嫡长子,有所偏爱也是常事,而且,事涉后宫,若是朝中大臣揪着不放,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说着话,徐有贞的脸色略动,继续道。
“何况,朝中大臣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可国公爷那边,不是已经请旨遴选勋卫了吗?陛下想必也清楚,这种时候再压制东宫,会引起朝臣猜测,所以才如此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而且,我听说就在前日,陛下已经下旨,命兵部拟定此次整饬军府的章程,不出意外的话,这件差事,是要交给于少保来主持,而最有趣的是,陛下朱批御准的,是二爷您的奏疏,不知,可有此事?”
这番话一出,张輗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