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权重,不可能不引起天子的忌惮,如今整饬军屯一事结束,兵部被打压,势在必行。
可是打压,也要分怎么做,兵部如今的状况,最大的问题其实就在于,于谦的威望太高,大小事务,几乎由他一言而决,底下的属官,完全失去了对尚书的牵制。
所以,要改变这种现状,要么就是将于谦的亲信调离,然后换些跟他不对付的人过去,形成两方制衡的局面,要么,就只能是将于谦调走。
从朝局而言,前者要付出的代价要更大一些,如今兵部,多数都是于谦提拔的人,而以于谦的性格,他能提拔这些人,说明这些人至少在政务一道,都是熟练的。
贸然把这些人换下去,很有可能会影响兵部的正常运行,而且,要换的人数量绝不会少,引起的动静自然也不会小。
相对的,后者就简单一些,只需要将于谦一人调离,换一个有手腕的重臣到兵部主持大局,便可实现平稳过渡,当然,后续兵部中的很多人,肯定还是要陆续调离的,但是,时间被拉长以后,影响就会小很多,其中大多数的人,都可以通过正常流转的方式被调离。
如今想来,当初于谦入狱之后,天子或许曾经是想过要留下于谦继续在兵部的,正因如此,作为天子的心腹,王文才会提出,要将兵部的两个侍郎都调走。
虽然说,六部当中尚书权重,侍郎只是佐贰官,但是,就如君臣一般,部务繁重,仅凭尚书一人很难忙得过来,所以,如果两个侍郎都换了其他势力的人过去,一定程度上,是能够对于谦形成牵制的。
但是……
“次辅大人说笑了,朝务之上,你我各有主张,皆是秉公直言而已,何来谋划?”
王翺眼角泛起一丝笑意,却是淡淡的回答道。
事到如今,俞士悦再想起当初那次御前的奏对,很多事情,他都已经明白了。
毋庸置疑的是,王文会提出这样的想法,肯定是得了天子的授意,但是,要推王翺上位,却未必是王文的意图。
回顾那天的经过,王翺先是用举荐项文曜和李实二人入阁来误导了他,让先入为主的觉得,王翺有针对二人之意。
之后到了君前,王文提出要调二人离开兵部,俞士悦理所当然的会觉得,王翺和王文私下里早有串联,之后王翺在奏对时,又刻意的附和王文,更进一步坐实了他这个想法,让他觉得二人图谋着什么。
在此基础之上,他将王文调离二人的举动,理解成了要推王翺上位,进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当然,不管他的判断是什么,但是当时,他反对的理由,也确然是真的。
直接将两个侍郎都调走,必然会影响兵部的正常运转,天子当时,想必也在犹豫,俞士悦这么一谏奏,天子最后,自然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调走了项文曜,而留下了李实。
可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于谦必然要被调离兵部了。
当然,这还没完。
于谦被调离兵部,只意味着兵部尚书出缺,可继任的人选,却未必就是王翺,能够胜任兵部尚书的人选,朝中虽然不多,但是,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所以,才有了王翺上次的奇怪举动。
近些日子以来,俞士悦对朝中的风向,也隐隐有所察觉,他本来还在奇怪,内阁当中的闲谈,怎么会传的这么快,现在想来,既然这个局是王翺组的,那么散布消息出去的,自然也是他。
那次‘闲谈’,王翺说了两件事,其一是就之前御前奏对进行‘解释’,其二是表达了对年富等人的赞赏。
当时俞士悦一直在奇怪,王翺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他的举动并非是没有意义,只不过,目标不在他身上而已。
凭他的那几句‘解释’,不可能化的开俞士悦对他的不满,也更不要谈于谦知道以后,会‘谅解’他,事实上,王翺的所作所为,也根本不是想要缓和关系。
相反的,他恰恰是要将此事宣扬开来,他要让朝野上下都知道,于谦入狱时,他曾经劝谏过皇帝,要趁此机会整肃兵部,打压于谦,如此一来,王翺和于谦,便算是结下了仇怨。
这种仇怨,放在平时,当然是坏处,但是,放在如今,却正好能够帮助王翺上位。
既然如今天子决定将于谦调出京师,那么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再刻意打压兵部,如此一来,这个新任的兵部尚书,就必须要能够替天子完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