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勾国的首领坐在大殿里,正闭着眼冥想,似乎这番由恒烛带给他的岁月静好让他十分享受。大殿极为宽敞,往外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山川河流,白云拥簇着山头,碧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祥和。日头毫不吝啬它的能量,将这片土地孕育。
突然,纪锦棠只觉得耳边响起一股极为刺耳的唢呐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尽头传来,带着说不出的阴森狂狷,隐隐约约的刺透皮肤,渗进血脉之中。
羌勾国首领毫无征兆的突然惊醒,那唢呐声就像缠绕在他身边的幽灵,根本不用耳朵,直接戳进了他的大脑里。随即,他的眼神突然涣散,瞳孔放大,脸上泛起一阵青灰色,整个人好像是被鬼上了身,犹如行尸走肉,彻底失了魂。
纪锦棠对这个唢呐声极为熟悉,他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他转头看了看在一旁就像个死人一样的伏羲,伏羲仿佛察觉到了纪锦棠的目光,但却没有迎上去。
伏羲盯着画面里的首领,仿佛知道纪锦棠的心思,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纪锦棠所猜测的,首领的身边无端飞出一只绿毛八哥,叽叽喳喳的仿佛在首领的耳边说了什么,八哥鸟极其灵巧,可它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幽冥尽头的寒意。八哥鸟将一包东西扔进了首领的怀里,接着在他身边飞了一圈,便从容的消失在了一团黑雾里。
“妈的,鸟嘴这个王八蛋在搞什么鬼?”纪锦棠挑了挑眉,一时间很后悔当初没有把这只八哥炖了吃。
尽管这是两千多年前的鸟嘴,可他还是无端生出厌恶之情。
伏羲听了他的骂街,依旧没有反应,他没有接过纪锦棠的话,反而另起话题:“那绿毛八哥交到羌勾国首领手上的是幽兰散。”纪锦棠听到后立马变了脸色,刚刚的厌恶之情升级为了愤怒,他破口大骂:“地府已经无耻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相传幽兰散是由幽冥八十一种毒药,混合提炼而成,见血封喉,不管是神仙,妖怪,凡人,恶鬼,碰上了必死无疑。
“鸟嘴虽然是地府的阴帅,本职工作是掌管飞禽的生死轮回,可他并不擅长正面冲突,通常都是暗杀。刚刚的唢呐声,便是他的法宝。”伏羲缓缓地说,他的尾音都快要断了,残念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那唢呐我领教过了,的确厉害,这是地府哪一位领导干得好事?”纪锦棠开门见山。
“我想这大概不是地府的决定,是某位一直以来暗藏在地府管理层的私下行为。”伏羲闭上了眼,压低了声音说。
纪锦棠听完伏羲的话,心里就是一沉,原来地府的藏污纳垢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有了,果然三界之中都是一样的,各有各的阴谋诡计,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的算计和这一世的算计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好事?可是不管怎样,地府的人确实不可信,这一点纪锦棠始终坚信不疑,当然,在他的心里,苏判官是被他剔除在地府之外的。
伏羲开始有些哆嗦,他仿佛枯树皮一般的手在身前轻轻滑动,纪锦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崩碎后又渐渐合了起来,只见羌勾首领宴请恒烛及手下,美酒佳肴塞满了整个大殿,恒烛和他的手下每人一张桌子,他们纷纷席地而坐,恒烛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刚刚问世的僵尸王始终还是太稚嫩,根本不了解世间人心的险恶。
“恒烛,寡人此次宴请,是为了感谢你和你的部下为寡人出生入死,来!干杯!”羌勾首领带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乐师们演奏者纪锦棠根本没见过的乐器,只见他们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的不亦乐乎,可演奏的曲调却听起来十分的诡谲云涌。纪锦棠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声音仿佛旧时候出殡时的曲子。
恒烛和他的手下们纷纷饮下,觥筹交错间,恒烛的视野开始模糊,就连僵尸王也抗不过这幽兰散的毒性,不过作为五大尸王之一的他,幽兰散对他肯定是不致命的,但是他的下属却没有那么幸运。恒烛昏倒之前,隐约看见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纷纷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他的脑袋就像被无比坚硬的巨石重重的砸了一下,胸口生出一股随时破膛而出的怒气和煞气,他的惨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可他却无能为力,眼看着众人死在他的面前。
羌勾首领的脸上浮现出极为可怖的冷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同样来临,恒烛突然从地上挣扎起身,飞到他的跟前,一把锁住了首领的脖子,愤怒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部下?为什么!”
恒烛一改常态,他浑身抖的厉害,皮肤煞白,眼睛却鲜红的仿佛要溢出血来,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眼眶。
首领慌了神,他的手脚奋力的挣扎,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恒烛,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有一只八哥鸟,他说他是…神鸟,他…告诉我,你要谋取我的首领之位……于是…”
首领话还没说完,恒烛的手劲陡然增大,将首领直接送上了黄泉。
恒烛艰难的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地面和大殿也跟着整个颤抖了起来。他的眼角流下了浑浊的泪水,尸王的泪水带着一丝血色,他看着地上躺着的部下们,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不!”恒烛引颈咆哮,他的怒吼声惊天动地,似乎能将天掀翻,远处的山石随之崩塌,江河暴起几十米高的浪花,大殿瞬间分崩离析,站在废墟之中的恒烛伤心欲绝。
他本来那颗纯良之心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纪锦棠的脸上有那么一闪而过的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恒烛竟然生出怜悯同情。也许今时今日的恒烛的确有他的痛苦和原因,但是,他的怜悯之心很快就被仇恨所替代,恒烛的将士们因他而死,而纪锦棠最爱之人也因纪锦棠而死,命运往往就是这么捉弄人。
恒烛一声怒吼,他的眼前生出一个黑洞,仿佛是打开了某个时空大门,恒烛毫不犹豫地飞身闯进了黑洞之中。
纪锦棠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那无边无际的压抑感随之而来,没过多久,视野里浮现出两排模模糊糊的光点,那光点如黑夜里的星辰,却带着阴森森的气息。纪锦棠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置身于画面之中,浑身上下不自觉的起了鸡皮疙瘩。
光点越来越清晰,那竟然是两排惨白的纸灯笼,凭空悬在一条青石板路的两旁。他只觉得这路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经来过。
没错,是黄泉路!
恒烛风驰电掣般从黄泉路上一闪而过,带起的劲风将白纸灯笼吹的摇摇欲坠,东倒西歪的光晕慌得这一头的纪锦棠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片刻后又定神凝视,一秒钟也不想错过。
黄泉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窄,反而很宽敞,青石板铺的非常整齐,让如今现代社会的建筑工人都自惭形秽。
幽冥之地冷的可怕,如一座深不见底的冰窖,路上弥散着浓厚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