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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小楼问：&ldo;来了这么多天，喜欢香港吗？&rdo;

&ldo;不喜欢。&rdo;

&ldo;我实在也不喜欢。不过当初根本没想到过可以平反。你说，&lso;平反&rso;这玩意又是谁给弄出来的？&rdo;小楼喃喃，又道：&ldo;算了，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rdo;

站在弥敦道上，隔了老宽的一条马路，再望过去，是分岔路口，在路口，有一间澡堂。这澡堂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了，反正在香港，老上海老北平都知道它，它叫&ldo;浴德池&rdo;。

路上有人递来一张纸，他一怔，不知接不接好。那是一张passport小楼接过。给他看，他也看不懂，都是英文字，印制成香港护照的样子，有两头吐舌的雄狮，拥护一顶皇冠。在空格上写了&ldo;灵格风&rdo;。宣传品。

&ldo;这是什么风？&rdo;蝶衣问。

&ldo;扔掉它，天天在派。满流行的。&rdo;其实小楼不知就里，也不好意思说他不知道：&ldo;用来垫桌子又嫌不够大。&rdo;

到了最后，蝶衣也得不到答案。他也忘记去追问。什么风也好，只要不是&ldo;整风&rdo;。弄得满街满巷都是革命亡魂，不忿地飘漾，啁啾夜哭。

蒸汽氤氲的澡堂内，两个老人再一次肉帛相见，袒腹相向。苍老的肌肉，苟存着性命。这样的赤裸，但时间已经过去。

小楼很舒泰但又空白地说：&ldo;一切都过去啦。&rdo;

隔着水汽，影像模糊。才近黄昏，已有不少客人，按摩，揉脚，修甲，刮面……

寻找片刻悠闲的人很多，也许他们整天都是悠闲的，只有来泡澡堂，令他们忙碌一点。

小楼合蝶衣浸得尸白。

蝶衣道：&ldo;是呀。我们都老了。&rdo;

&ldo;那个时候，人人的眼睛都是红的。发疯一样。&rdo;小楼又道：&ldo;我从未见过你那么凶！&rdo;蝶衣赧颜。

小楼自顾自说：&ldo;我同楼一个小孩，他最皮，老学我阴阳怪气的嗓子。嘿！他才不知道我当年的嗓子有多亮！&rdo;说毕，又自嘲地一笑。不重要了。

蝶衣问：&ldo;你结婚了没有？&rdo;

&ldo;没。&rdo;

&ldo;‐‐哦。我倒有个爱人了。&rdo;蝶衣细说从头：&ldo;那时挨斗，两年多没机会讲话，天天低头干活，放出来时，差点不会说了。后来，很久以后，忽然平反了，又回到北京。领导照顾我们，给介绍对象。组织的好意、只好接受了。她是在茶叶店里头办公的。&rdo;

&ldo;真的呀？&rdo;

&ldo;真的。&rdo;

&ldo;真的呀？&rdo;

&ldo;真的。&rdo;

小楼向蝶衣笑了：&ldo;那你更会喝好茶啦？&rdo;

&ldo;哪里，喝茶又喝不饱的。&rdo;

&ldo;小时侯不也成年不饱。&rdo;

蝶衣急忙把前尘细认。那么遥远的日子，不可思议的神秘，一幕一幕，他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带兴奋的激动：&ldo;最想吃的是盆儿糕。蘸白糖吃，又甜，又黏，又香……&rdo;

&ldo;嗳，我不是说把钱存起来，咱哥儿狠狠吃一顿？‐‐我这是钱没存起来，存了也买不到盆儿糕。香港没这玩意。&rdo;

&ldo;其实盆儿糕也没什么特别。&rdo;

&ldo;吃不到就特别。&rdo;小楼道。

&ldo;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真不宽心。&rdo;蝶衣无意一句。

&ldo;话说回来，&rdo;小楼问：&ldo;现在老戏又可以唱了，那顶梁柱是谁？&rdo;

&ldo;没什么人唱戏了，小生都歌厅唱时代曲去。京剧团出国砖外汇倒行。&rdo;蝶衣侃侃而道：&ldo;还有，最近琉璃厂改样儿了，羊肉馆翻修了。香港的财主投资建大酒店。春节联欢会中，有人跳新派交际舞，电视台还播映出来呢，就是破四旧时两个人搂着跳那种。开始搞舞会，搞什么舞小姐，ji女‐‐&rdo;

流水帐中说到&ldo;ji女&rdo;，蝶衣急急住嘴。他不要有一丝一毫的提醒，提醒早已忘掉的一切。

小楼眼神一变。

啊他失言了。

蝶衣心头怦然乱跳。他恨自己，很到不得了。

小楼三思：&ldo;我想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