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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村就在城边儿上,邹辛坐在单车上,单一海一气骑行了十余里地,居然一言未发。他似乎很熟悉这儿,灵巧地从各种巷子里穿越,并不经过大街。邹辛坐在车后,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飘拂而来的汗香,有种莫名的快意。她一路上顾自看着周围,胡说着些什么。单一海仿佛被束紧了嘴巴一样,闭口不言,也不答话。邹辛说着,竟觉出种无聊。后来,她也就沉默了。不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她有种莫名的舒服。可凭直觉,她觉出了单一海内心并不平静。坚持不说话,是因为内心的对话太多,顾不上,或者他自己在回答自己,或者在内心中他已默默回答了自己。
邹辛第一次跟这样一个男孩子出来,她除了奇怪,便是有种巨大的安全感。仿佛他们早就认识似的,互相不说话,已经把对方读懂了。邹辛看到远处出现一个巨大的朱红大门,正想问单一海是什么?单一海却单脚支地,对她说:&ldo;下车吧!&rdo;
邹辛跳下车,有些吃惊地看远处那门楣上的大字:苏三监狱,竟觉出一些小小的不安。她看到周围竟聚了许多的人,仿佛庙会似的,人一个挨一个,令人连点想像的空间也没有。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苏三竟被挤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她的爱情本来就是寂寞的呀!她的身影本应是绚丽的呀!缩在老旧的墙院里,旁边也该有绮艳的布匹和庞大的房屋,到处弥漫着旧旧的檀香味儿,而她该轻摇着一柄扇儿。
单一海支好自行车,回身向她走来。他似乎早就看透宁邹辛的内心似的,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ldo;哎,这么多人都来看苏三吗?&rdo;邹辛小心地问他,&ldo;我真不习惯与他们一起来看苏三,感觉是把自己的感受给分成了若干块,或者一块面包,被这么多的人都嚼了一次,我的心情全坏了。&rdo;
&ldo;今儿是庙会,恰好人多些。&rdo;一直缄口不言的单一海,眯着眼看看那个庞大的院子,&ldo;其实苏三只是个人想象的影子,人家找的是自己的影子,怎么可能分享你的感情呢?走吧!也许你会发现,在这么多的人中,看自个儿的苏三,也挺有意思的。&rdo;
邹辛奇怪地看他一眼,低首不语,感觉上已经被单一海说服了。她轻轻地随单一海在人流中行走,他们总是被不时穿过的人冲断。后来,邹辛索性一把扯住单一海的手,紧抓着他。单一海似乎没料到这一点,他的手一下子僵直了,失去了生气似地,又木又硬,听任她不时扯动。看着他的这个样子,邹辛竟有些轻微的感动。这个狂妄的小男子汉,估计从未牵过人的手。即使牵了,也许只是家人的,而异性、陌生的异性,他也许是第一次。邹辛被他的羞赧鼓舞着,竟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她用手拽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挨着他。单一海呼吸不畅地回避着她的目光,感觉半个身子都僵硬了。人流使他们一会儿挨紧了,一会儿又分开。短短的半条街,竟走了有半个小时。到了门前,他们往那门里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里面的游人竟寥寥无几。刚才那种人山人海的情况,竟是假象。邹辛舒口气,幽幽地自语:&ldo;我说嘛,她的故居不应该有太多的人嘛!&rdo;感觉上,这儿似乎只该属于她一个人,让她一个人独游。
单一海装做不经意地把手臂极缓地从邹辛的挽抱中抽出,像抽出沼泽地似的,又费力又难受。一旦胳膊回到自己身上,单一海立即就自如了。他甩甩胳膊,跑到售票处,买了两张门票。临过来时,又拎了两只大雪糕。天气是太热了,单一海感叹地望望太阳,又揪揪已经汗湿的衣衫,不由长舒一口气。
他不太习惯这样。尽管他在梦中已一万次地看到自己被一个姑娘挽着,四处走的样儿,可真的这样了,他竟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邹辛的情绪已回复到位,脸上有了淡淡的忧郁,这时候,单一海有种不明的意图涌上来,他直觉邹辛还没有朋友,没有那种真正的心灵上的朋友。因为如果她拥有了爱情,那么她就不会来找别人的爱情来补充。或者她有,他看她一眼,她应该有,但却对他不太满意。他想到此,脸上涌满一丝笑意。大步跨进朱门,看到一个远远的白白的塑像立在门前,很孤独地低垂着眉眼。这个像塑得真不错,邹辛站在像前,看到苏三轻摆罗裙,眼睛里荡满一丝忧伤,那种忧伤弥漫在她的全身。她深深沉浸到她的表情里去,感到自己也被忧伤覆盖了。
单一海听任她忧伤,远远退出她的感觉。过了片刻,单一海又不动声色地出现了,他不经意地说:&ldo;她真孤独呵!&rdo;
&ldo;她的旁边应该再有一个人,也许就好了。&rdo;邹辛耸耸肩。
&ldo;绝对不是个好主意,我想也不是你的本意吧!你知道吗&rdo;也许正因为她太孤独了,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共同的伤感。唉,人哪,没有伤感就找到一份伤感替代。没有痛苦。也要找到一份相同的痛苦。似乎这样,才是真正的爱情。可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苏三,我来这儿,其实更想找到那个我们洪洞县的马贩子沈洪的影子!&rdo;
&ldo;沈洪?就是那个把苏三买回来的马贩子?&rdo;邹辛从忧伤中愕然退出。
&ldo;是的。&rdo;单一海点上一支烟。
邹辛有些奇怪地看定他:&ldo;可他才是造成苏三悲剧的根源哪!&rdo;同时奇怪他的异想不知从何而来。她也不知为何,竟如此快地与他讨论什么爱情。后来,她在恍惚中承认,自己不过是以朋友的身分与他去争论。她发觉自己并不会爱上他,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内心竟空空的悸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