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渔村时天色已经暗透,柳珠不在,问隔壁浪哥,这个对柳珠非常上心的黑胖小伙告诉阿阮,柳珠又趁夜下海去了,走了刚刚一盏茶的工夫。
阿阮于是和苏沫赶到海边,因为有苏沫这个拖累,所以两人脚程不快,到海边时正巧看见柳珠跃入海面。
这夜的月牙很细,于是看着不乏犀利,颇有些冷眼看痴的意味。
等了一会儿,海面依旧没有动静,苏沫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站起身,难得手脚利落地脱到只剩中衣,道:&ldo;她已经下水太久,我得下去找她。你在这里等我上来。&rdo;说完就不等阿阮反应,紧走几步潜入了海中。
海水映着月色,无风浪平,很快就荡去了他留下的痕迹。
阿阮反应迟缓,等到终于回过味来,拉起裙角飞一般奔到海边时,苏沫却已经出水,脸色惨白努力划向岸边,手里依稀拖着一个人。
&ldo;拉我……一把。&rdo;到岸后苏沫显已力竭,朝阿阮伸出一只手来。
阿阮虽呆,力气却是很大,一把就扯住他的手,将他和怀里的柳珠拉上了海滩。
此刻的柳珠已经神志不清,下身全裸,那件水衣似乎抽了丝,下半截完全散架,一根长线不知被什么扯着,一直通向漆黑的海底。
&ldo;拿我的衣服给她盖上。&rdo;苏沫沉声,转身给柳珠控水,等她透过一口大气,这才泄了劲,瘫倒在岸边。
&ldo;我抓到了!&rdo;清醒过后的柳珠突然嘶声,&ldo;没有事,你不会有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rdo;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她重复说了几遍,双手间紧紧握着一尾螖鱼,声音越来越尖利,眼见就要疯了。
&ldo;潜水后的幻象。&rdo;苏沫大声喘息,到礁石那里取过一把短刀,想要割断那根长线,&ldo;阿阮你过去抱住她,顺着她的话安慰几句。&rdo;
阿阮连忙过去紧抱住她,轻声安慰几句之后,柳珠果然渐渐平静,不再说话,只死命地抓着她的螖鱼,两眼直视前方。
这时候苏沫已经过来了,短刀抵着那根长线,凑近到柳珠眼前,问道:&ldo;赵尹昨天来过,你跟他说了什么?&rdo;
&ldo;我要他三天内务必再来找我。&rdo;
&ldo;因为他的那双眼睛畏光发生了变异,必须尽快换眼?你是不是怕他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他,当年裴大教主的眼睛也是换了三次才彻底成功?&rdo;
柳珠显然开始讶异,注意力终于集中,转过来聚焦在苏沫的脸上。
&ldo;你告诉他,三日内他必须来找你,却不告诉他为什么,这就成了纠缠。所以他下了决心,要你死在这海里,永绝后患。&rdo;苏沫和她对视,照旧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
&ldo;不可能。&rdo;
&ldo;我带的这把短刀,也算锋利,却削不断你娘的水衣。你娘的水衣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解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赵府有雌雄两把黄金剑,一样削铁如泥,而赵尹昨天就带着那把雄剑。&rdo;
&ldo;不可能!&rdo;
&ldo;他还给你下了药。&rdo;苏沫将手搭上她的脉,&ldo;很有可能是山茄花粉,这药能使你反应迟钝,遇到意外则狂躁失去判断,所以刚才出水,你的反应才格外大。&rdo;
&ldo;不可能!&rdo;
&ldo;你知道这是真的,就像之前,你知道赵尹并不真的爱你,就像十一岁时,你就知道你娘不会嫁给我二叔苏致远。&rdo;苏沫柔声,尔后长顿,单膝跪地,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
柳珠看着他,慢慢泪盈于睫。
&ldo;十年过去,你我都改变许多,尤其是我。&rdo;苏沫柔声,十数年光阴抖落,似乎又变回苏府那个不求上进顶好脾气的少年。
&ldo;可我真的喜欢他。&rdo;因为遇到故交,柳珠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滚了下来,&ldo;人活在世,总有所爱,不论他怎样待我,我还是喜欢他,我不觉得冤枉!&rdo;
&ldo;就算他对你一点儿没有真心,一心只想你死?!&rdo;
柳珠一时语塞。
&ldo;我记得那时候你就很早慧了,喜欢找我来说话。你告诉我,因为常年下水,你娘关节疼痛,必须穿着她的紧身水衣才能睡着。你说你其实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每次他来,只须勾一勾手指,你娘就成了傻子。你还说你恨他,所谓喜欢,一定要有回报,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做你娘这样的傻子。&rdo;
&ldo;十一岁的时候,你便已经懂得这些道理。&rdo;见柳珠有所动,苏沫继续,一直追到她双眼深处去,&ldo;那为什么你现在却执迷不悟?难道你觉得你娘受过的苦都没有白受,为那样一个男人葬身海底,死得半点儿也不冤枉?&rdo;
柳珠大恸,捉住苏沫湿透的衣袖,好似抓住了救命稻糙,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