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之前调查过邵驹这个人,我知道他来自小城市,是家中长子,从小没少代替父母照顾和管教下面的弟妹,他很重手足之情。
邵驹看到我写的东西,禁不住动容了,他退去油滑的笑脸,换上正经的口气说:&ldo;章小姐,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要我做的事不在我们侦探社的服务范围内。这样好不好,我在市刑警大队也有战友,我托人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重新立案……&rdo;
我&ldo;啪&rdo;的一下合上本子打断他,垂下眼睑,狠狠咬了下唇,让眼泪刷地流下来。然后我抬起眼看他,重新翻开笔记本,用笔写道:他们会相信一个哑巴吗?
邵驹为难地皱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我流下眼泪,却飞快地用手背擦掉。我不再纠缠不休,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收入背包,然后朝他微微鞠躬,快步转身离开。
我数着我的脚步,我想我不能走得太快,可也不能走得太慢,我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就在我快走出侦探公司所在的小区时,身后传来邵驹的声音:&ldo;哎,章小姐,等一下。&rdo;
我到这时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直直看向他。
邵驹脸上绷紧,大概仍然心存不甘,可人已经跑到我跟前,便由不得他再优柔寡断。他伸出手,把我特地遗忘的笔记本递过来,没好气地说:&ldo;这种小姑娘把戏,往后别再让我看到。&rdo;
我接过本子,装作羞愧难当,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邵驹表情松动,语调稍微缓和了点儿:&ldo;算了,你那件事,我也许可以试试,但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查出来的结果怎样,你都得冷静,好吗?&rdo;
我做出恰当的惊喜的表情,抬眼看他,轻轻地点头。
&ldo;我的价格不低,可也没离谱到要你卖房子的地步。把你那房产证收好了,别动不动拿出来。&rdo;看到我认罪态度良好,邵驹的口气已堪称温和,&ldo;行了,回家等消息吧。这事一有进展我就会通知你。&rdo;
三、杀人动机
邵驹的调查很快见效,一星期后,他把我找去他的办公室,声称发现了一些线索。
我是第一次踏进他的地盘: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内一片杂乱,墙壁上、黑板上贴满了我姐姐车祸的图片、新闻报道,还有周荣斌的个人资料、周荣斌新娶妻子沈秀娥的照片和材料。
&ldo;你姐姐和周荣斌曾经是公认的金童玉女。&rdo;邵驹指着他们的结婚照说,&ldo;婚礼在丽晶大酒店举行,排场很大,来宾众多,很多人都记忆犹新。&rdo;
我当然记得,在姐姐的婚宴上,她穿着一袭雪白的鱼尾婚纱裙,那裙子裁剪得体,将她的身材取长补短,勾勒得柔媚动人。
可真相是,她本人胸部平坦,常年动刀见血,不苟言笑,跟女性美相关的很多形容词都用不到她身上。
为此,她曾经真诚地担忧过,在嫁给周荣斌后,她曾照着他的喜好改变过自己,穿自己不喜欢的裙装,描眉涂唇,看上去妩媚了许多,可我很不喜欢。
我于是直言不讳地说,她成了一个叫周太太的陌生女人。
那次姐姐与我不欢而散。
&ldo;你看这里。&rdo;邵驹飞快地翻出几张照片,同样是那场婚礼,不同角度,不同场所,相同的是里面都有一个年轻女子。
我微眯眼睛,邵驹指着那个女子说:&ldo;看,这就是沈秀娥,她来参加周荣斌的婚礼。据我判断,她跟周荣斌认识的时间很长。&rdo;
我在笔记本上写:&ldo;请直说。&rdo;
邵驹又翻开另外几张照片:&ldo;这是周荣斌的大学毕业合影,这是他回国创业的聚会,这是他公司上市的庆祝会,每张都有沈秀娥。&rdo;
他用一种平板无波的声音说:&ldo;周荣斌成年后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时刻,沈秀娥都会出现,连他的婚礼也不例外,这说明一个事实,沈秀娥跟周荣斌早已关系匪浅。他们不是朋友,不是故交,而是情人,更直白一点,你姐姐的婚姻中,从来就不是只有两个人。&rdo;
我想笑一下的,但奇怪的是,我内在的长期以来与姐姐骨肉相连的某个部分却控制不住地隐隐作痛。我想起我的姐姐,从来不善言辞的外科女机器人突然涂脂抹粉,突然眉目嫣然,她含笑回眸处居然也有三分妩媚、三分爱娇。那时的她春光正好、韶华正盛,这个陌生的姐姐对我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她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愿意为他从此温柔如水、小鸟依人。
我亲爱的、血肉相连的姐姐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改变自己。她想嫁他,想为他画眉点唇,想为他生儿育女,想娇柔博他欢心,想藏拙博他怜惜,古往今来多少女人都落入这样媚俗的圈套,可她们浑然不觉,甘之如饴。
闭上眼我还能想起她说过的话,她振振有词地说:&ldo;他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女人,这种感觉你根本不懂。&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