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儿子的火了,顶撞母亲:&ldo;妈你懂什么?瞎喳喳!这是世界名画!&rdo;
世界名画‐‐母亲确是不懂。缄口无言了。
父亲又忍不住梗着脖子吼起来:&ldo;有我和你妈活着,家里就不许挂世界名画
!簸箕笤帚都不许挂!&rdo;&lso;
&ldo;八百元高价买的,就是为的挂在墙上看!&rdo;
&ldo;八百元?!……八……百……元?!……&rdo;父亲两手颤抖,身体左右旋转,目
光四处睃巡,看样子想摔什么砸什么发泄。
新居没件破旧东西可供一摔或一砸,连茶几上的烟灰缸都那么美观。卧头牛,
牛背上盘腿坐着个吹笛子的牧童,玉石的,晶晶莹莹。父亲跨将过去,抓在手中,
高高举起,看出价钱也便宜不了,轻轻地又放下。
父亲一把抓住母亲的手:&ldo;这地方是他花钱买的,是他的家。
在他家,咱俩说话能算话么?跟我走。看来还得回去住!……&ldo;
母亲被父亲扯着,身不由己,脚下移动,目光哀求地望他。
他呆呆地站立着,紧闭着嘴,不肯说一句妥协的话。他许多方面都变了,却
仍是倔强的。
父母离去了,撇下他孤零零地在新居。他从这间屋转到那间屋,在席梦思床
上四仰八叉地躺一会儿,在阳台上朝下面的街道望了一会儿,打开电视机看了几
分钟,从冰箱里拿出瓶汽水喝了两口,听了一盘录音带。邓丽君在国内早已落红
了。李谷一销声匿迹了。苏小明和朱明瑛据说是都到国外深造去了。眼下在这座
城市最流行的是薛什么和张什么。这两位是何许人?他不知道。也听腻了他们唱
的&ldo;请到我身边&rdo;和&ldo;告诉我&rdo;,听第三遍的时候就腻歪透了。他不想到他们身
边,他们也根本不会高兴他出现在他们身边。如果他们高兴,那他得拎着一个皮
包,皮包内装满了钞票,并且一开口就声明诚心诚意地将皮包奉送给他们。他这
么想。他更没什么可告诉他们的。尽管他们哼哼叽叽的没完没了地唱告诉我告诉
我告诉我……仿佛没人告诉他们点什么他们就不能活了似的。然而他得买他们的
录音带。为自己,更主要的是为那些熟悉他或想与他结交的人。他已然成为这些
人经常的谈资。他得保证他们谈论起他的时候都觉得挺自豪,他明白自己不过就
是一个走运的&ldo;倒爷&rdo;。他不在乎别人实事求是地看待他,但那些人在乎。
很在乎。他们需要他的钱,更需要他是个值得他们结交值得他们称兄道弟值
得他们经常谈论的&ldo;人物&rdo;,而非一般的一个走运的&ldo;倒爷&rdo;。他们因需要他的
钱而更需要他是一个&ldo;人物&rdo;。花一个&ldo;人物&rdo;的钱和花一个&ldo;倒爷&rdo;的钱对他
们是大不相同。
比如他请他们吃饭(他得经常想到这一点),他们会对他们的朋友说:&ldo;今
天严晓东请了我!&rdo;
&ldo;哪个严晓东?&rdo;
&ldo;怎么,你不认识?就是晚报上介绍过的那个&lso;服装大王&rso;啊!……&rdo;
&ldo;噢……&rdo;
这一声&ldo;噢&rdo;中,得流露出敬意。
他们要的就是听到这一声&ldo;噢&rdo;时那种引以为荣的感觉。
归根到底,他是为了自己真正成为一个&ldo;人物&rdo;而非一个走运的&ldo;倒爷&lso;&r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