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太多的虔诚,像小孩子从滑梯上滑下来一样,一头跌到新的一天的&ldo;豆芽堆&rdo;
上。普遍的人们的生活中缺少许多不同的或共同的东西。普遍的人们的生活中最
富裕的是逗号。一天天的日子仿佛无穷无尽堆豆芽。人们从这一堆滚到那一堆,
仿佛被施了魔法,没有一位神、佛、道或者圣贤前来解救,一直滚到死。也许仅
仅为了抓住一个完整的句号,就像圣徒幻想抓住上帝的衣襟一样。然而到死也抓
不住,任何人也休想抓住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句号。他们只能抓毁它,抓到手
一段大圆周或小圆周的弧而已。那是句号的残骸,无论怎样认真书写,那仍像一
个大的或小的逗号,越描越像逗号。人的生命在胚胎时期便酷似一个逗号,所以
生命的形式便是一个逗号,死亡本身才是一个句号。
吴茵对儿子微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对于这个喜欢思想的女人,思想已
经成了习惯。她的思想没有深度,甚至绝大部分没有什么意义,没有什么价值。
有意义有价值的那一小部分,也只不过局限在女人的命运方面,并且带有着浓重
的悲观色彩。从红卫兵女战士到妻子到母亲,从忧患全人类的命运到忧患女人的
命运到忧患个人的命运。理想主义教育的成果经历了这样的嬗变过程,最终只能
像糖块掉在灰烬中一样,再用理想主义的嘴是无论如何也吹不干净的。沦落在庸
常的现实生活之中的理想主义者,对生活所持的态度必然是矫情的。她或她们若
不能被生活锤锻成坚韧的现实主义者,便只能以表面看来似乎是她或她们傲视生
活的形式被生活所抛弃。吴茵是时代设计的最后一个女儿。她的种种苦闷,即使
是纯粹的女人的个人的苦闷,实际上也在分担着时代的大苦闷。她醒了却躺在床
上不起来,闭着眼睛不睁开,她本能地认为,若躺着闭着眼睛,便能延长那被剪
断的永恒,便能连缀起那短暂的幸福的感觉,连这女人的本能也是疲惫的。实际
上也在分担着时代的高度紧张。
&ldo;妈妈,我今天不上托儿所了么?&rdo;
孩子却大抵是最现实的。
她睁开眼睛朝桌上的小闹钟看看‐‐八点半了。糟糕!今天上班又要迟到了。
一种经常性的紧张使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那种紧张随即受到早就逆反了的理
性的抵制。既然已起得这么晚,慌慌忙忙又有什么意义?目前的家离他单位很近,
离她单位更远。除了星期日,每一天她都得带着儿子换乘三次公共汽车,两番绕
大半个城市。对她的频频迟到,领导和群众都已不觉奇怪,她也不在乎了。她的
紧张第一次无所谓地松弛了,难得从容,何不从容呢?她记不清跟他商议过多少
次,希望他能将儿子转到他单位的托儿所。不必带着儿子上班,她也就不至于经
常迟到了。可这件事分明使他很厌烦。
&ldo;得了得了,我自己的许多正事还顾不过来呢!&rdo;
每次商议都以类似的话告终。所幸儿子的入托生活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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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妈妈,我是不是很笨啊?&rdo;很悲哀的语调。
&ldo;宁宁不笨。谁说宁宁笨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