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中漏出一道光线,正打在孟元侧脸,他的面容依旧静的如同幽深的潭底,窥不见半分波澜。少年一双浅灰眼眸隐在黑暗里,正散发着清浅的光芒。
阿大拔剑的档口,孟元抓住了这个空隙,他握紧了手中的箭矢,用力向前刺去。阿大的警惕很高,极快的俯身,孟元早有预料,他手腕一转,跟着调转了力道,手臂上蕴含的强大力道顺着阿大俯身的线条刺去。
云层飘了过来,那道浅浅的光线也彻底不见,孟元的半张脸都罩在阴影里,宛若自地狱而来的修罗。
鲜红的血迹顺着箭杆往下滑,阿大捂着心口半跪到地上,在他低头喘息的瞬间,孟元没有选择离开。他再次抽出箭矢,在阿大心口的位置又补了一箭。
远处晃动的黑影越来越近,孟元松开了染了血迹的手掌,转身往尹洛伊藏身的那片草丛跑去。
职责所在,秋猎开始后的这两个时辰贺兰卫一直守在今上身边,好容易得了空闲,他料想孟元应该对这个头名很感兴趣,正好他和禁军中的副总督蔡越有些交情,大咧咧提了御前赏赐的竹叶青去了。
绕了一圈后,贺兰卫在营地前的一片空地上寻着了蔡越。蔡越披着甲胄在树下啃着果子,贺兰卫抿嘴笑了下,抬脚走了过去。
蔡越见着贺兰卫,忙丢了啃了一半的果子,上前在贺兰卫的肩上拍了一把,笑着道:“贤弟不在今上身边伺候着,怎的跑到这边来了,这是想着到大哥这来躲懒了。”
“蔡兄,这次猎场围猎一事全由你一人负责,实在是辛苦了。”贺兰卫回以一笑,顺手取下酒塞,仰头闷了一口。贺兰卫赞了一句“好酒”,转手将酒壶递与蔡越,“这是今上赏的竹叶青,酒不烈,喝着倒也醒神,蔡兄也来一口。”
蔡越是个爽快性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贺兰卫外在的轻佻浮华让很多人不喜,蔡越却是极欣赏贺兰卫耿直的脾性。
接过贺兰卫递来的酒葫芦,蔡越干了一大口,擦了嘴却是不再喝第二口,叹息道:“可惜了贤弟这壶好酒,等会还得在今上身边当值,我却是不能再喝了。”
“这有何难。”贺兰卫收起酒壶,爽朗一笑,“改日大哥得了空闲,小弟去仙鹤楼订上一桌,到时候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交情套好之后,贺兰卫很快进入了正题,哥俩好的把住蔡越肩膀,贺兰卫低声问:“大哥也知道,我这人天生一颗好奇心。我瞧着这次参加围猎的世家子不少,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对有可能得第一。”
蔡越瞅了瞅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的道:“下头人刚拿了猎物回来,我看那些郎君都是‘半斤八两’,唯有国公府的那位继子,不但打的猎物数量不少,我去看了,里头竟还有一只成年的老虎。那样大的老虎就是我也不敢说一定能拿下,此子了不得啊!”
“大哥说的那人贤弟到是略有耳闻,是个叫孟元的,今次秋闱还得了解元。”贺兰卫解了笛子握在手里转着,一边问,“大哥可知道那小子现在在何处,这样优秀的后辈,小弟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蔡越挥手招过一名禁军,问:“那位国公府的二公子,你可知他现在在何处。”
这名禁军恰巧和先前跟着孟元的那几个相识,麻溜的回答道:“那位二公子打了老虎后,就撇下了那几个兄弟,往林子深处去了。属下刚才在营帐周围巡视了一圈,听说国公府的二姑娘不见了,正要帮忙去找呢,也未见着那位二公子。”
蔡越皱眉,转身道:“贤弟,你看”
那名禁军呆愣愣站在原地,蔡越挥手示意他退下,左右找了一圈,身边始终不见贺兰卫的身影。
☆、震怒
太阳西斜,山林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等到日暮之时,天幕已是在墨水中滚过似的阴沉。
尹洛依的手腕被孟元握着,两人穿梭在林间,每跃一步细嫩的草茎就划过一次面颊。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前路,尹洛依嘴角漾出一道叹息,那清浅的声音无声伴着枯埋进泥里。
为什么不往回走?
一刻钟前,尹洛依曾问过孟元这个问题。
当时孟元头也没回,拉着尹洛依继续往前,浓密的眉头一皱拧,淡声道:“林子里或许有毒蛇猛兽,但我认为后面的追兵未必就比它们温和,左右都是危险,我情愿把命握在自己手上。”
听了孟元的回答,尹洛依沉默了。偏头的档口,尹洛依正好瞥见了蛛网上挣扎的蝴蝶,之后的一路,她也未说过一个字。
阿二和阿大是一起长大的,看着阿大尸体的那一刻,阿二没有痛哭或是赌咒发誓要给他报仇。
他站在阿大面前,一颗心出奇的平静。而后,阿二垂下了握刀的手,看着阿大瞪大的眼珠子,像是透过他的躯体看见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沉默了片刻后,阿二草草的将阿大的尸体藏到草下,提了刀,赶赴属于他的战场。
他要活!
尹洛依中午并没用多少饭,一个下午又都在奔逃,体力渐渐已经跟不上孟元的脚步,她的速度已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手上坠着的力道越来越重,孟元侧身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后,不动声色的放缓了脚步。
身后树影晃动的声音愈盛,孟元拉紧了尹洛依,他分出了一抹余光,随时注意后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