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和煦的天使朝他点头示意:“霍女士没在房间里,这个时间她一般都在练习画画,您稍等。”
她给云酽倒上一杯温度适中的水,转身欲走,在门旁又停了下来,略带歉意地礼貌提醒他:“云先生,您记得提前缴纳明年的费用。”
无论来过这里多少次,云酽也会被这种用钱财对垒起来的自然与安谧惊到,从而更加清楚自己想要达成目的,需要多少钱。
他点头,语气没有往常温和,故作不虞:“知道了,我妈在这里住得很好,离不开你们悉心的照顾。”
停顿片刻,他继续补充:“我会及时交上费用,毕竟我没有让她转院的想法。”
天使脸上的笑意更深:“好的。”
他独自在房间待了一会儿,站在窗前看向外面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心中阴郁被扫,雀跃得像是考了高分等待被妈妈表扬的小孩。
第68章就是他了
也不知道霍池究竟在这个望不到尽头的疗养花园哪个角落,笑容甜甜的天使关上门离开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云酽一个人。
窗外风景虽美,他心里却仍然惦念着在直播评论区下看到的话,总有哪里不得劲。
踱步良久,他复又返回单人沙发上坐下,揉摁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点好笑。
他为什么要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
落地窗玻璃漾着太阳照射的光晕,笼罩着躺仰放松着的他,并不觉得刺眼。缓慢而恬静的午间时分,唤起那些被掩埋在深处的、对美好幸福的渴望。
太阳强烈,而难得的松弛是温柔的。在之前生不如死的三年时间里,他几乎活成赵祐辰随叫随到的仆役,大部分时间听从他的指令,麻木地遵从他的命令涉足一些他刚开始并不情愿、到后来已无动于衷的灰色地带。
赵祐辰的意愿只是折磨他,用一些他所清楚的秘密来胁迫他。分配给他的全部都是吃力而麻烦甚至是毫无必要的工作,剩下那些重要的机密他根本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不是单纯的不信任,因为赵祐辰从来也没有把他当成所谓心腹的想法,自始至终只是折磨他来补偿自己体内压抑的暴虐分子。
下属,苦力,商品,奴隶,云酽甚至说不好自己究竟是什么。
更多时候他是赵祐辰发泄情绪的工具,让他当作“友好比试”的陪练。随着时间的推移,云酽少数机会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但也只是在赵祐辰不用其他下三滥手段的前提下。
肋骨断裂的疼痛感又上涌,云酽心想,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在苏州的小巷跟这个疯子说一句话。
他在里昂的住宅靠近罗恩河,失眠已经成为常态,以前对酒精没有过度索取的人也不得不成宿抱着酒瓶。
他听见情侣们在枝繁叶茂的悬铃木下唱歌,轮船驶过水面发出的轰鸣声,河畔野餐的人们兴趣盎然。在不止一个这样孤独的夜晚,他数星星之余,会怀疑是不是因为过度的思念,所以他将自己脑内关于过往的回忆进行了过度的涂抹与美化。
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明确地排除那些自我怀疑。
在家人和所爱之人都在的故乡,哪怕只能获得一小片安宁,也是幸福至极的。
他阖眼欲眠,又担心真的睡死过去,霍池回来一定不舍得叫醒他,白白浪费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
于是他只能找点让自己提神的事做,拿出手机再次点开直播回放。
计划论坛开幕式早已结束,他猜测,可能宋见青和游觉陇已经离开现场。
他把进度条拖回自己退出之前,游觉陇关于《临时病》剧本创作的分享已经结束,记者在问宋见青关于此剧主创人员配置。
视频蒙上一层薄而锐化的滤镜,曝光比正常模式稍高,把宋见青原本就深邃的五官描摹得更为立体,浅瞳的双眼平静而漠然,就像被天鹅绒包裹的钻石。
他微侧过脸,大量的光肆意描摹着他流畅的面部线条,不疾不徐地回答问题:“我们经过讨论之后,选定的演员是一个经验不多但天赋很高的人。”
在他有条不紊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向记者,而是直直目视摄像,好像这句话是想说给什么特定的人听。
天赋很高,云酽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地一声宕机,失去任何运作思考的能力。
是在说他吗?是吧,不然还能是谁?
这是很高的评价,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宋见青都不是一个会随意夸奖他人的人。他心中轰然而动,不安又忐忑地用上齿在嘴唇上咬出牙印,以痛止痛。
刹那间云酽脑袋里那些疑虑、猜测和不满全部烟消云散,他甚至过分固执地揣摩,无论是在赵祐辰手下落得一身伤疤,还是无辜被私生撞进医院,都是为了这一刻的认可。
这是他一个人孤独而不寂寞的狂欢,无涉任何外界阻力。
现在他看到什么都心生喜悦,霍池摆在床头当睡前读物的《霍乱时期的爱情》也是。或许这里的混杂无章,也正是遵从了全能上帝的秘密旨意。
躁动的人连脑袋也持续发昏,无休止的幻想与遐思化作暖流,一阵又一阵冲击他快速跳跃的心脏。
在这一刻他终于获得实感,他是真的可以和宋见青再次合作,他们会在剧组中形影不离,毕竟他们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演员,他们相辅相成,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