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许暮洲总混在长秋宫,辛夷偶尔会跟他讲一些宋雪瑶和孟雪晴日常相处的事,这样如此过了十来天,辛夷与许暮洲说话便也不再那么冷冰冰的。
“他去办事了。”许暮洲随意回道。
许暮洲的目光还附着在那支骨笛上,他有些紧张地擦了擦手,伸手握住了那支笛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支笛子身上好像还有淡淡的温度。
绣球花滚落出来,上面的进度条又往下退后了一点,只剩下了最后浅浅的一层。
许暮洲知道,只要最后再做点什么,这个任务就结束了。
但他却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累,那一夜他对柳盈盈的愤怒经过了十几天的消磨,愤怒的火早就熄灭了,只剩下一种烦躁的心累感。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许暮洲心情甚差的想,这次任务结束后他要在永无乡好好休息一阵子,用米虫生活来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这段时间严岑也在里外弄了不少消息——这个年代的皇子过了一岁半之后都要被抱到外宫去集中抚养。后宫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哪怕是没了母亲的孩子也能安安稳稳地长到成年出宫建府。
许暮洲所能想到的最后一点不确定性也有了结果,那天他跟严岑两相无言地坐到半夜,最后还是确定了宋雪瑶其实是自愿离开的。
这是许暮洲第一次在任务对象是亡者的情况下,面对没有“鬼”的任务世界,但他这任务做得实在不爽,也高兴不起来。
许暮洲沉默地合上盒盖,抱着这只盒子站起来,准备去孟晚晴那。
他前几天跟严岑坐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研究宋雪瑶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按严岑的想法,既然宋雪瑶是自愿赴死,那么应该就不存在复仇之类的执念,可能最后的任务点还是要落在两个姑娘身上。
许暮洲对此深以为然,他盘腿坐在榻上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按照宋雪瑶的生活环境来说“死无全尸”是顶大的事儿。严岑对此不置可否,许暮洲也拿不太准,但一想到重要的任务点落在骨笛身上,就觉得自己猜的不离十。
现在这笛子落在了他手里,任务进度只剩临门一脚,许暮洲觉得,可能最后结局也应该就是如此了。
“许大人——”辛夷忽然叫住了他。
许暮洲停下脚步,侧身向她看过来。
“娘娘是被人害的。”辛夷目光灼灼地问:“您会如实回禀陛下的,对吧。”
——她是在问我会不会替宋雪瑶伸冤,许暮洲想。
辛夷将这支骨笛交给他,是真的将他当成了为卫文轩办事的爪牙,他和严岑打着“为上分忧”的名头办事,给了辛夷希望。
可是辛夷不知道,他们俩只是匆匆而来的一个过客,甚至等任务结束了,“许暮洲”这个人就会消失在他的认知中——就像之前所有任务世界一样。
不会有人为宋雪瑶伸冤的,连卫文轩也不会——甚至连宋雪瑶自己也不会。
许暮洲没法回答辛夷,起码在这个地方,他不想昧着良心答应她,然后仗着永无乡可以消除他人的记忆肆意失约。
于是他垂下眼避开了辛夷的目光,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往外走时,许暮洲有那么一瞬间非常恍惚,他一方面觉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既然宋雪瑶的执念不在此处,那么他也不必在意,没得操心这些事;但他另一方面又觉得从他个人的原则角度来看,这个环境中弥漫的那种畸形的观念令他无比恶心,如果放任自流,感觉自己也像是做了默不作声的帮凶。整个人像是吞了只苍蝇,难受的要命。
他整个人被这两个观念拉扯着,脑子里两个火柴人左摇右摆地拉着绳,谁也说服不了谁。
许暮洲挂着一脸生人勿进的杀气,脑子里天人交战,连路也不记得看,全凭印象里的路线图怒气冲冲地往前走——然后一脑袋撞进了严岑怀里。
“怎么了。”严岑好笑地问:“走着路睡着了?”
严岑早离着半条街就看见他了,就是坏心眼地没出声,干等对方自己发现他。
许暮洲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抹了把脸说道:“没有,刚才在想别的事。”
严岑也不追问,他看见了许暮洲怀中的木盒,于是伸手掀开盖子,往里看了看。
“就是这个?”严岑问。
“嗯。”许暮洲点点头:“就是这个——应该是要结束了。”
“还做得挺好看的。”严岑客观地评价道。
严岑没有将骨笛从盒中拿出来,而是摸了摸许暮洲的头,侧身让开了一点路。
许暮洲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孟晚晴停灵的宫殿附近。
先前被严岑撬开的木棺还没人来重新钉好,这个小小偏殿像是被人遗忘了,弄的一片狼藉也没人来收拾,黄纸灰烬胡乱地被风扬起,弄得小院到处都是,在台阶上积了一层薄灰。
那异族姑娘正倚在棺木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盹。
许暮洲进门的动静惊动了她,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许暮洲手里的木盒,完全没明白他是为什么来的。
严岑替许暮洲将棺木拉开了一条足以放置木盒的小缝,许暮洲顿了顿,伸手掀开那木盒的盖子,将里面的骨笛取出来,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棺木中,就摆在孟晚晴的腿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