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羲点点头,继续看着江边的人。
卞有离把师父的骨灰尽数洒于江水后,看着奔涌的水流,猛地跪在了地上。
他一身缟素,发丝粗略束起,此刻已经松散下来,遮在面上。整片天地间似乎唯此一人,形单影只的跪在岸边,似落单的天鹅,徘徊在秋末水塘,哀而不卑,默而不泣。
徒迁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忙道:“江大人。”
阮羲听见声音回头也去看,果然见江延穿着朝服出现在身后。
“你怎地来了?”
江延行了个礼:“臣下了朝,左右无事,想着王上今日早朝也没去,便寻来看看。”
阮羲皱眉道:“虽打了春,寒气仍没散尽,你在太傅府中休养为好。”
“无妨,”江延浑不在意道,“卞公子的事情如何了?”
于是一干人又看向卞有离。
江延望着跪在地上那人,心下也不禁暗叹,似这等颜色,俗世凡尘,不知是否容得下。
但定好的事情,还是不能罢手。
他对阮羲道:“臣见卞公子伤心不已,王上去劝慰一二也好。”
阮羲愣愣地看了江延一眼,实在没觉得卞有离有哪里显示出“伤心不已”的模样。
虽然这时刻,本该悲痛欲绝。
江延却面不改色:“王上快去看看卞公子。”
本着对江延由来已久的信任,阮羲稍一犹豫,就往卞有离的方向走过去了。
走近去才发觉,卞有离其实,并没有远处看着那般平静。
他跪得挺直,手却撑在地上,深深抓着一边的草叶,虽沾满了泥土,依旧没放开。
大抵是没有气力的缘故。
阮羲看着他,恍惚中看到记忆中一个小男孩,跪在富丽堂皇的王室陵墓中,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摇曳的白烛冷冷燃着,仿佛是无情的嘲讽。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吗,没有力气跪住,但也没有力气挪动。
竟然记不起来。
只记得不久后的满宫红绸,锣鼓歌舞,热闹非凡地迎来了另一个女子。
阮羲走到卞有离身边,照着身侧人的样子跪下,轻轻抚上他的肩,柔声道:“浮青,生死有命。”
当两个人并肩跪在一起,阮羲才看到卞有离眼中蕴含的无穷哀伤,那情感透过若无其事的表面,探出一线微光,把他佯装的平静刺了个鲜血淋漓。
卞有离没立刻出声,只是静静地抬起头看着天色,等了片刻后才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