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落下来,轿子被抬起来,她借着余光打开纸包,偷偷吃一块桂花糕。孟复青太过贴心,姜致想。
轿子很稳,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她忍不住又思绪万千。她记起与孟复青的开端,恍然有种不真实感。似梦非梦,如过浮生。
当轿子停下来的时候,一切又回归现实,不真实感尽数消失。视线里只有孟复青递过来的手上,手掌宽大,她伸出手再次握住。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伴随着鼎沸人声,他们跨过门来。有那么一瞬间,姜致觉得他们像跨过了千山万水。
孟复青提醒她:“小心。”
她回过神来,于是正好被门槛绊住,往孟复青怀里跌去。孟复青接住她,似乎又笑,“都说了小心。”
上京鬼见愁孟大人……真的是传闻吧?
好在有盖头遮住了她的窘迫,她欲起身,手肘往外拉,又被拽回去,撞进胸膛的那一刻,她都没反应过来,脚已经离地。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孟复青的胳膊。孟复青横抱着她往里头走,家里热热闹闹的,下人聚堆,见此情景纷纷哄笑。
孟大夫人在旁边站着,示意她们散了。丫鬟们作鸟兽散,她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十分欣慰。这个儿子从小就不粘人,既不依赖她,也不依赖任何人,有时候她都觉得他心思沉得可怕。只有在面对他怀里那个姑娘的时候,才会难得情绪外显。
果真情之一字不饶人,她忽然想起她年少时,也曾有这样春风拂过十里长廊的时候。
孟大夫人摇摇头,起身离开。
姜致直觉这样不大好,她小声嘟囔:“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显得她连路都不会走似的。
孟复青抱着她,力道重一分怕紧了,轻一分怕摔了,毕竟是他的珍宝。他嘴角噙着笑道:“哪里招摇?不过是在家里肆意罢了。”
姜致无话可说,她估摸着她这辈子都说不过这个人。
孟复青抱她进门,在床边坐下。他轻喘了口气,被姜致听见。她心里一惊,她有这么重吗?
孟复青长吐出一口气,声音仍然是如沐春风般,“三千河山,自然很重。”
姜致一愣,庆幸自己还曾认真念过书,否则要连他的情话都听不懂。
三千河山,是她在他心里的份量。她手指摆放在膝盖上,大拇指抠着大拇指,声音近乎嗫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既然与我许了白头,倘若有一日你要背叛我,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好、好难为情……
她脸红得要滴血,呼吸都粗重起来。好在有人敲门叫孟复青,简直救她狗命。
她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头上的盖头被人掀开,她错愕的脸对上孟复青讳莫如深的眼。他手掌摩挲过她耳侧,压着半截红盖头。盖头是丝绸材质,贴在脸上有些凉意,而他的唇舌却带着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触动与这些细枝末节,空气都变得稀薄,孟复青才恋恋不舍地退出来。他鼻尖顶着她的鼻尖,临了还要道一句抱歉。
简直就……
简直就不要脸,姜致想,简直太不要脸了。
他抬手将她盖头重新盖下来,掩盖自己的罪行。视线又归于狭窄,姜致听见脚步声渐远,才长吐出一口气。
孟复青走的时候将门也关上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姜致扭身扑在大红床褥上,抒发自己的羞恼。满头珠翠重量顺着倒下来,好在红盖头是固定在珠冠上的,仍旧遮住了她的脸。
她捂着脸,兀自平复了许久心情,才缓过来。从房间里能听见外头的喧闹声,想来孟复青要应付许久。她咳嗽一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和首饰盖头,又端正坐好。
她抬眼,只能看见红盖头垂坠下来的穗子,余光瞥见旁边还放着花生。她撇嘴,想起自己今日就吃了孟复青递过来那几块糕点,这会儿肚里空空,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要饿着肚子等这么久,有点可怜的样子。
房间里的光线由明转暗,姜致摩挲着手指,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她心揪紧,而后分辨出这脚步声很轻,是丫鬟进来点灯。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心想,烛火投影在地上,影子随着火焰轻微跳动。丫鬟脚步声音往外走,同时伴随着一个往里走的脚步声,她心又提起来。
孟复青合上门,目光投向床边,她在那里安静坐着,忽然心就被填满。他喝了些酒,霎时间感觉自己喉头都被堵住,无法言语。
孟复青向她走去,姜致听见他动静,已经有心理准备。盖头被掀起来的时候,她缓缓抬头,灯火烛影里,一双可爱的眼撞进他眼底。
姜致忍不住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见到孟复青想笑。她看着孟复青的脸,眼睫眨下来,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说话又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孟复青亦静默地看了她许久,才起身去倒合卺酒。他抓过她手,将小巧酒杯郑重放进她手里,而后绕过她手肘,郑重饮了那杯合卺酒。
姜致喝完酒,忍不住拿眼瞧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让他觉得太过可爱。
“光明正大看夫君吧。”孟复青分明含着笑。
……夫君。
无论是他隐隐的兴奋,还是转变的称呼,都让姜致也跟着隐隐地激动,她有些痴痴望着孟复青,脑子被浆糊糊住似的,重复他的话:“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