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农家人一年啥时候睡的时辰最少,基本小湖村的人都会说过年时。明明昨晚直到深夜才睡,翌日,大年初一一大早,太阳不过刚刚露头,村里就有了人声。老陈家一家人也起得格外的早。赵喜春是惦记着今儿个再做点丸子出来,晌午好做烩菜。谁知,她还没到灶房,就见陈周氏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她出门,还笑眯眯地迎过来道。“娘起来了,快洗漱吧,饭快好了。”“这么早?”闻言,赵喜春都有点惊讶,“做了点啥?”陈周氏擦着手笑笑:“没做啥,昨晚的馒头还剩了几个,你叫我们提前盛出来的菜也没人动,我就寻思着把这热了热,也能当一顿早饭了。”这倒也是。赵喜春点点头,没再多问,转头去了灶房就准备洗漱吃饭。等她再出来时,其他人基本上也都起来了。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陈周氏妯娌俩人对视一眼,在赵喜春准备说开饭前,轻咳一声,想先说点事。可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院外,一道苍老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人呢,这都啥点了,家里咋还没点动静?真是一群懒蛋,俺侄子摊上你们这一家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娘。”一大清早的,莫名其妙的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老陈家的人都有点懵,下意识就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的人。赵喜春其实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将刚拿起的馒头放到一边,她一踩鞋就要出去看看这是什么情况。其他人对视一眼,也连忙纷纷跟上。大冬天,门挡不严风,赵喜春便在门口挂了个厚厚的门帘,白日里只要放下门帘就行。老陈家一家人原本还觉得这挺方便,可这次,看着连推门都不用推,一掀开门帘就跟他们打了个照面,破口大骂的老婆子,他们突然感觉,还是有门要好上一点。老婆子显然没想到他们到这会儿还有心情想别的,感受着屋里暖暖的气息,探头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把挡在身前的人一推,拄着拐杖带着身后的人就往里闯。边闯,她还边高声道。“俺说这咋叫了半天门也没点动静,敢情是都窝在家里吃好的呢!瞧瞧这大鱼大肉的,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咱穷苦人家的难!”“可怜俺大侄子走的那么早,辛辛苦苦半辈子留的那点钱,就被你们这样霍霍干净了!俺可怜的大侄子啊,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啊!”“那个……”眼瞅着人说着说着还哭起来了,赵喜春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道。“你们是?”“我们是?好啊!”她只是看人面生,想问上一句,那老婆子却仿佛听到了多大逆不道的话一样,指着她,气的手都在颤抖,一张基本上没剩几颗牙的嘴,训人训的还挺利索。“这才多久,你个赔钱货就忘祖宗了!还敢问俺是谁!自己瞧瞧,你问的这对不对的起你早去的男人!要是让他知道,他走后,你就这么对他唯一的姑姑,看他半夜能不能从地下爬上来找你的事儿!”赵喜春:“……”唯一的姑姑?她怎么从未在原主的记忆里发现还有这么一号人?陈金兄弟几个也很是迷茫,方才被这个老婆子吓了一跳的陈香还在她背后,拽了拽她的衣裳,小声问道。“娘,这是姑奶奶?”赵喜春:“……应该?”她也不确定。她想在原主的记忆里再找找关于这个人的一点线索,那老婆子,却已经自觉地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招呼着自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几个男人道。“老头子,大富大贵,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过来吃饭?这么多东西,这可都是俺侄子之前在的时候辛辛苦苦的挣的,咱这当亲戚的,可得多吃点。免得啊,让那些个不知道当家男人辛苦的赔钱货都给造作了!”“那个谁!”浑浊的目光投向陈香,老婆子用牙龈抿下来一小块馒头,阴沉沉道。“怎大个闺女了,咋一点眼色都没,没瞧见这馍俺不好咬?还不赶紧去端点水来,给俺泡着?”“这……”陈香下意识看向赵喜春。赵喜春也没让她动,抬头迎上老婆子不善的眼神就道。“姑姑是吧?这么多年没联系,这大过年的,您咋突然来了?”“咋,这俺侄子家,俺不能来吗?”老婆子显然很看不惯她,语气格外的冲。赵喜春挑挑眉,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她张张嘴想说话,谁料,她还没发难,那老婆子环视一圈,倒是率先发难了。“咋,俺老婆子刚刚说的话没听见是吧,一群没长眼的东西!你们几个,瞧不见你们小叔叔这一路走过来又累又渴,还不赶紧去倒水,再端点菜来?这大过年的,亲戚过来,你们就准备这么点东西,磕碜谁呢?”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说他们破费。赵喜春脸色冷淡。陈金兄弟几个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陈程西年纪小倒还好,他左右看看双方长辈的脸色,虽然觉得有点点不对,可小孩子挨不住饿,揉揉早就饿得不行的肚子,他悄悄围到桌边,就想捞过菜盆里的那个鸡腿吃。可他鸡腿还没拿到手里……“啪!”一双筷子狠狠地敲到了他的手背上。从小生下来就被娇生惯养的陈程西啥时候受过这种伤?当下,小孩子细嫩的手背就被敲的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仰头就想哭嚎。那老婆子却还瞪着他,火上浇油道。“做啥做啥呢!这么多大人在这儿坐着呢,瞧不见?人不大吧心眼还不小,也不瞧瞧这鸡腿是不是你能吃的,小心吃了呛死!”“嘿——”陈周氏可不是那好脾气的人,长辈骂她,她碍于名声还能忍忍。可欺负到她儿子头上……在赵喜春的默许下,她上前一步,叉着腰就道。“我说你这人咋说话呢,啥就我儿子不能吃了?这鸡腿你家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