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不记得轮回中事了。&rdo;他低声道。
&ldo;不妨事,&rdo;她笑道,&ldo;终归你归位之日,一切便结束了,记不记得又要什么紧。你初次下凡,自然不明白。这凡世的种种,便如幻梦一场,做不得数的。&rdo;她忆起当年玉清点化她看清自己真心之时,她便是如此说。而她与夜华那段凡间的情劫,亦是如此。说罢站起身来,提了剑,拈了花,自石上跃下,朝他喊道,&ldo;小未,我去采些野菜,晌午之前会回来!&rdo;
他回过身去,望向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却立在原地,出神地望着远方,久久难以平静。
这凡世的种种,确然只是幻梦一场,做不得数。
他缓缓伸出手去,只觉清风袭人,柔和温软,却一丝也无法抓住。
那之后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
她总说他这宅子虽大,却少了人气,或烟火气。便如那空空荡荡的天井,夜雨来时,滴滴答答,房檐下亦会湿透,却过分空寂,显得了无生气。他因见着她将那朵不谢的牵牛花寻了花瓶插着放在窗边,便又想起她自去昆仑虚便甚爱桃花,这院子空空如也,也难怪她觉着少了人气。便与她道,待雨季过去,他便去市集买些花花草草来,她听了,自是欢喜非常。
这一日,天气正好,他早早将她叫起,要她换好衣服,准备去他一道下山。
她虽觉着这山巅日月恬淡闲适,与他在一处,甚是欢欣,却也格外爱往那市集热闹繁华之处凑凑热闹。是故听得他如此说,甚是开怀。他们收拾停当,便循着下山的路径,往宋城而来。
方入得城来,便听得人说宣德楼的戏班子今日乃是谢幕之戏,过了今日,便散了。她一听之下,有些吃惊,便拉住一位路人细细问了。那路人道,国之将乱,谁还有心思听戏。几日前,这戏班子便已出了告示。只如今人心惶惶,便是演着一折折好戏,也早已没了昔日盛况,数日皆是观者寥寥。便是今日,当也无人捧场。
她听得如此,便有些感叹。她自听折颜说起他曾为戏本子写过曲,便一直想着与他一道去听上一听。如今这世道纷乱,朝不保夕,戏班子也要关门了,不如便去听上一回,也好。
&ldo;小未,&rdo;她拉住他的衣袖,笑道,&ldo;这戏班子今日乃是谢幕之作,不如陪我去听一回可好?&rdo;
他惯是知晓她是个爱看话本子爱听戏的,便微笑道,&ldo;左右无事,便依你罢。&rdo;
她欢天喜地地拉住他的手臂,望宣德楼而来。
入得楼来,方见着那戏班子正在收拾行装,她便愣了一愣,&ldo;今日不是谢幕么?&rdo;
&ldo;这世道乱象已生,今日未见一位客人,我们便收拾了行装,早早离了此地,各奔前程方是正经。&rdo;
&ldo;等一等!&rdo;她叫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锭金来,&ldo;我自来之日,便想听一回,今日方寻得时间到此。没有观者无所谓,我二人便是。你们只捡最好的戏演一回罢,也不枉这一番谢幕之意。&rdo;
戏班众人听了,见着她手中之金锭,便顿住了手,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将戏台重又搭上,重穿戏服,单与他们二人演了几折戏。
她不曾想与他听的第一次戏,却也是最后一次。
那人似有所感一般,听得颇认真。
她摇着折扇,微微笑着缓缓与他道,&ldo;今日唱的这邯郸记三折,却也有趣。然则南柯一梦或黄粱一梦,于凡人来说倒也没甚区别。&rdo;
&ldo;梦中事与凡间事,确然是两样。南柯梦好,一枕黄粱,一梦而一生已过,于尘世却不过转瞬。&rdo;他淡淡道,&ldo;凡间事与仙家事,亦是如此。师父常言&lso;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rso;,想来这尘世于那仙家,亦不过转瞬。&rdo;他顿了顿,方道,&ldo;凡尘于仙界,一如南柯,一如邯郸,不过一梦而已。&rdo;
她愣了一愣,旋即笑道,&ldo;你果然是那人转世,慧根深种,凡事看得这般通透。&rdo;
他却淡笑不语。
&ldo;可惜这戏班子最拿手的牡丹亭,今日却是无缘得见,往后也听不到了。&rdo;她难免惋惜了一番。那牡丹亭里曲曲折折的儿女情长,本欲与他一道品上一品,却又错失了。
&ldo;以后总有机会。&rdo;他微笑道,&ldo;好戏若一次听遍,便也失了余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