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正经差事?上回去翠薇居招妓,可不是有差事的时候?”
她一个劲咬住他一次错漏不放,苏傥无法,只得耐心辩解:“大小姐,那是桓浪晴搞的鬼,他选的地方他请的人。那几个歌姬一直与他交好,经常去王府唱酬,我不过混在里面凑热闹,绝对清白——”
卢绣儿一窘,笑骂道:“呸,你清白不清白,关我什么事,不必说给我听。”
苏傥瞪大眼睛:“当然要说,万一你就此嫌弃我,我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定要说清楚。”
卢绣儿扑哧一笑:“那我要是不管怎样都嫌弃你呢?”
苏傥正色,一拉她的手,往怀里一放,同时立起一掌:“我苏傥发誓,若有一丝对不住卢绣儿,就罚我再也吃不到一道美味,所有进食无不全吐掉为止。”
卢绣儿骇然,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毒誓,慌忙说道:“千万别,好端端立这么重的誓,叫我如何当得起。”
“唉,绣儿。”苏傥凝视她,难道她心中还不明白。
卢绣儿移开目光。她怎会不知,怎会不懂,若以前是迟钝,彼此都在试探猜疑,现下心早已确定。
可是,终究要放下另一个人,一个原以为痴心相系的人。也许是舍不得放下,这才不断在心中拖延。必要择其中之一,这是她难以面对的痛苦选择。成茗,曾经是心中唯一所爱所想,几时被眼前这小子挤进心来,抢占了一席之地?乃至反客为主,令她亦不能自主。
是的,她不能自主。卢绣儿垂下头去,任由苏傥牵着她的手,她钟爱这一份有些霸道的爱意。正如一味辣得呛人的东安子鸡,立场鲜明刻骨。
两人静默了一阵,卢绣儿抽回手,仍是回到寿筵的话题上来,若无其事地道:“我们再改改这三份菜谱罢!”
“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苏傥的话一语双关。他一会儿扮刚成功人士甲,一会儿扮失意人士乙,不晓得到底是在说烧菜还是在唱戏。“这回的寿筵,让大家都满意的做法,就是你的菜失去个性,人云亦云。大家说不上讨厌,也不会特别中意。”
他快到极限。明明定了三种菜谱,各一百款,或清丽以家常口味取胜,或厚重以养生长寿为主,或创新以花样无穷惊喜。可卢绣儿就是不满意,想要面面俱到,三者得兼。
“但是以前爹操办的寿筵,就是人人都说好,我不想给卢家抹黑。”
“要我看,你把三份菜谱都递上去,请皇上定夺。”熬了这些日子,苏傥的眼里有了血丝,嗓子也哑了。这丫头真是拼命三娘,老是熬夜继续工作,使不完的精力哪里来的?
“苏傥——”卢绣儿忽然正色,苏傥看了她正经的表情,连忙撑开疲倦的眼皮恭听。卢绣儿低下眼帘,柔声说:“谢谢你连日来的指点,我……其实你懂得不少,某些方面是我的师父。”
苏傥没来得及谦虚两句,卢绣儿又说:“你知道身为女儿家,最大理想不过出嫁从夫,相夫教子。今次皇上能钦点我总理御膳,是天赐良机,让我可以做点不寻常的事。”她清亮的眸子盯住苏傥,“要做就一定要做最好,不留遗憾,让皇上和诸位大人此生难忘。”
苏傥为她的高远志向感佩,赞赏了两句,感动之余好心提醒她:“小姐,是不是你明年仍打算操办寿筵?为皇上效忠一年又一年?”
不管她是否乐意,他明年到这个时候,一定要远走高飞,能溜多远溜多远。
卢绣儿坚决摇头。明年,她花容月貌该嫁为人妻了罢,理想嘛实现一次就可了,经常重复就是辛苦劳动了。
“那你就不要想着完美无缺。不然后来者会被你的完美逼得很惨,而这后来者多半是你病愈出山的老父……”苏傥叹气,其结果可想而知。
苏傥在劝解卢绣儿的同时突然想到,他以往追求的完美食物,是不是像卢绣儿想要的完美寿筵,无暇的事物其实并不该存在,因为绝对会把人逼疯。
卢绣儿一怔,好像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赞不绝口的话,不是她明年仍要出山,就是老爹会扛不下去。
“你无所不知的时候,蛮可怕的。”卢绣儿凝视他的眼。他昔日阴损的言辞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现在直言不讳告诉她所有想法,让她直面事实,一时总难以接受。
不过,她承认,她是太追求完美了。苏傥让她清楚认识到这点。
“咦,你被我的博学多才倾倒了吗?”苏傥嬉皮笑脸粘上来,“我可不是终日无所事事的草包公子!我只是习惯自由,过了礼部的省试后没有再考,不然……”
“不然你准是个饶舌状元郎!是不是?”
苏傥一个劲点头:“再对也没有。果然知我者卢绣儿也。”
卢绣儿笑,或许,她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那么,整理三份菜谱交给皇上,看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寿筵,再以绝佳的手艺给他惊喜吧!
次日,苏傥把修订后的三份菜谱呈给皇帝。
“很好,尚食局这回用了心。每种菜谱各有心思,足以媲美卢爱卿当年所拟。这样罢,朕不想你们枉费了心血,就把这三种菜谱的菁华合而为一,取其中最好的做来。”皇帝满意地合上他交出的答卷。
唉,果然皇上老人家有点儿好大喜功,跟卢绣儿一样喜欢求全,苏傥一听就头大。如果给你三个美女挑,你偏偏要集中她们优点的,结果只能是四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