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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2页）

独孤铣哑口无言。

皇帝隔三岔五就找机会偷偷跑到宪侯府来看儿子。宋微跟独孤铣冷战，两个当爹的暗中不免俱喜闻乐见，皇帝更是一心一意要把当初糙糙打断的认亲大戏演完。

&ldo;小隐，等再好一点，能够挪动了，就跟父皇进宫养伤……&rdo;

宋微半靠在床头软垫上，声音温和有礼，说出来的话冷漠又决绝：&ldo;抱歉，陛下，糙民自有父母，与陛下并无干系。&rdo;

皇帝不想跟他动气，柔声道：&ldo;你为什么会姓宋，你以为只是一个巧合么？&rdo;

宋微扯起嘴角笑笑：&ldo;这个，还真就只是一个巧合。宋微姓宋，实则随了母亲。我娘出自回纥葛兰部宋氏，因太祖恩典，赐予国姓，整个部落都姓了宋。陛下据此认儿子，怕是认不过来。&rdo;

皇帝听他这副调侃戏谑口吻，怒气顿时忍不下去，叱道：&ldo;随母姓？你以为宋曼姬真是你母亲？你以为她就真的姓宋？如今西都蕃坊波斯酒肆的老板娘宋曼姬，原是昔日纥奚昭仪身边大婢女，元康二十三年，随她主子一同入宫。她的名字，叫做乌曼！&rdo;

见宋微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皇帝道：&ldo;宫婢私逃，即是死罪。将皇子偷出宫中，更当株连三族。念在她忠心护主，又有养育皇子之恩，朕可格外开恩，免其死罪。然活罪难饶，乌曼本人理当监禁，罚没其夫家财产……&rdo;

宋微听到这，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床板上。他没什么力气，不过拍得被褥皱了皱，然后胸口震得生疼，狠抽一口气，半天没吐出来。

&ldo;小隐！&rdo;皇帝吓一跳，赶紧伸手扶人。被赶出去的宪侯跟御医齐齐出现在门口。

见宋微慢慢缓过来，皇帝摆摆手，示意外边的人不要来打搅父子交流感情。

宋微轻喘几下，捂住胸口，低声道：&ldo;你要把我娘关起来，还要去抄我后爹的家？&rdo;

这话刺耳至极，皇帝黑着脸道：&ldo;荒唐！那不是你娘！&rdo;

宋微好似被他吓住，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怯怯地看过去，试探着问：&ldo;我真是你儿子？&rdo;

皇帝面色稍霁：&ldo;千真万确。&rdo;

宋微却是神情一变：&ldo;如此说来，宋曼姬替你养大了儿子，你不但要把人拿住下牢狱，还要抄人丈夫的家？&rdo;

皇帝正要开口，不提防叫他抬手摁住了嘴。皇帝这辈子，被人如此冒犯的机会堪称凤毛麟角，神经瞬间惊到呆滞。

宋微望着他，真诚又恳切：&ldo;陛下且慢答复。我就问陛下一句话：宋曼姬，陛下说她叫乌曼，那就乌曼吧。就是这个乌曼，为什么要冒着株连三族的危险，从皇宫里把皇子偷出去？这事不合逻辑呀。你想，她一个未婚姑娘‐‐当宫女的，是未婚吧？一个未婚姑娘，偷个婴儿出去，当作自己亲生儿子养了二十多年，名声扫地还在其次，时时刻刻担心掉脑袋，谁受得了？我就不明白了，她这是脑子有病？还是心智残缺？&rdo;

放下手，直直地盯住皇帝的眼睛，目光恍如冰封的湖水，寒冷而又清透。

不论是先前的问题，还是此刻的目光，都让皇帝拙于应付。九五至尊，居然结巴起来：&ldo;这、这个，自然、是有缘由的……&rdo;

宋微不等他说完，淡淡道：&ldo;凡事都有缘由。你爱说不说，我无所谓。不过，这事怎么看，都是乌曼有恩于你。我宋微虽然没出息，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不敢认个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的爹。&rdo;

皇帝闻言，一口血卡在嗓子眼，提不上来气，差点憋昏过去。

宋微抄起床头的药碗砸在地上，宪侯跟御医再次齐齐出现在门口。御医冲进来给皇帝抚胸口，宪侯则将满身疲惫萎顿的宋微塞进被子里，让他躺下休息。

皇帝被内侍搀着，脸色铁青回宫去了。

父子第一次谈心，不欢而散。

没过几天，皇帝再次驾临。

这次显然重新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也调整了交流策略，不再动不动就提什么父皇啊进宫啊抓你娘进监狱啊之类触霉头的内容，和颜悦色，从身体问起，饮食汤药，不论巨细，一一问到。宋微看他这样，也收起尖酸刻薄嘴脸，心平气和作答。毕竟对方一大把年纪，私人恩怨再深，也犯不上真把人气死。

皇帝比老侯爷独孤琛还要年长，当初纥奚昭仪进宫时，他早已过了四十不惑，完全称得上是老牛吃嫩糙。或者说得好听些，可美其名曰&ldo;忘年恋&rdo;。而宋微，不折不扣算是老来幺子。失而复得，因此格外在意，即便帝王之尊，亦免不了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