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年轻的那个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朝五楼看——周遇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条件反射般扯着谢臻的胳膊往后闪,想避开对方的目光。她拽得急,后脑差点撞在墙上,好在被谢臻及时拉住。他的手贴着周遇后腰,确定她不会撞到后很快撤回来,垂下的手却微妙的不自在。先握起、再张开,最后又微微握起。这个细节周遇浑然不觉,她正专注于回想那个年轻男人凶狠的模样,然后问谢臻,“你以前见过这几个人吗?”“没见过。”“我对他们也没印象。”周遇倒是记得,自己家旁边那栋楼有一户人家开了棋牌室,有时候能见到一些打输了牌的人骂骂咧咧从楼下走过。但是谢家这栋楼,距离棋牌室不算近,而且就算是输了钱有脾气要发泄,为什么偏偏选在谢家楼下,还待了这么久?不是在楼下等人、不是小偷踩点、不是输了钱的牌友,那会是什么?“他们会是凶手吗?”周遇喃喃自语,但刚说出口自己就立刻否定了,“不对,三个看起来都不面善的陌生男人,无论是结伴还是单独上门,谢云应该不可能给对方开门?”“她不会,我以前跟她说过,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要给不认识的人开门。”换言之,楼下看起来可疑又凶神恶煞的三个男人,连作案的第三次轮回墙上的挂钟提示周遇,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半。之前那半小时里,两人就这么待在客厅里,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时不时,不是谢臻起身看看窗外,就是周遇走到大门口听听动静,再瞧瞧门上的猫眼。谢家住在小区15栋3单元,同一楼层只有两户人家,这段时间偏偏安静得很,不止楼道里头,对门也没有任何动静,亦或者,是隔音太好。大概又过了十分钟,门外突然有了争吵声。是对门那户。争执原因不明,周遇只听到诸如“我花了钱的”、“必须给我修好”之类的话。说话的那个嗓音很尖,嗓门颇大,而且……还很熟悉。声音时断时续,周遇站在门后听了会儿,下意识将防盗门推开一点,朝着对门看去——那户的门刚巧开了,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走出来,身后跟着的短发中年女人黑着脸,“你们这个效率啊太差!我上午打了几次电话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要看的那个电视都要放完了!”男人陪着笑脸,“大姐,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刚从旁边那个小区赶过来,现在都修好了,你踏踏实实看吧。”“你现在给我闭路电视修好有什么用?!大结局都放完了,我还看个什么,看你啊?”中年女人嘴上依旧不饶人。周遇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什么。6月19号这天下午,谢云主动给凶手开了门,说明她对凶手没有防备。刚刚楼下那三个男人不合符条件,可是眼前的维修工呢?这个穿蓝色工作服,修闭路电视的男人。如果谢家的闭路电视跟对门一样坏了,或者对方干脆以此为借口,要入户检修呢?是不是足够骗谢云开门了?办法行得通,可是……他为什么要杀谢云?求财?临时起意?周遇想得入神,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在对门那户的审视中。随着维修工离开,楼道里只剩下周遇和中年女人。“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呢?!”中年女人突然质问道,见周遇没反应,似乎不解气似的,又添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句,让周遇应激反应似的,脑袋里瞬间涌上十年前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不是说有些男的就喜欢小女孩嘛,那个老周兴许就是!”“听说他老婆身体一直不好,别看平时老老实实的,搞不好是憋坏了,心理变态呢!”“他跟着谢志强干活,隔三差五就跑到谢家来,我原来以为他是巴结谢志强呢,现在明白了,肯定是老早就盯上谢志强女儿了……真是连畜生都不如!”……十年前,谢云被杀之后流言四起,多到周遇从起初的愤怒反驳到开始质疑父亲,再到最后已经麻木,也没能停下。而流言之中一直活跃的身影,就有眼前的中年女人——宋爱霞。如今命案还没发生,宋爱霞尚且不知未来会发生的事,依旧对周遇摆出冷脸,言辞之间对她父亲的轻蔑毫不掩饰,是因为几个月前周家富“讨薪打人”的旧闻。宋爱霞从那时候就认定,周家富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怎么会因为打人上了报纸?好人教出的女儿,怎么会独自跑到谢家,不是跟谢家的大儿子搞对象,还能是因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检点,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着周遇的面,宋爱霞把防盗门关得震天响。摔门的动静将她的思绪从旧日记忆拉回来,周遇隔着防盗门上的纱窗看着宋爱霞的脸,只觉得十年前跟宋爱霞当街对骂的那股火再度烧上来。要冲到宋爱霞家里,跟她大吵一架吗?然后呢?万一这次是自己制造的混乱,让凶手有了可趁之机杀了谢云,之前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循环会再次重启?想到这儿,周遇强行冷静下来。她带上门,正转身往屋里走,就听见谢臻的声音,“半年后,宋爱霞传邻居闲话,说楼下那户人有婚外情,被那家的妻子打了,当时围观的邻居很多,却没人肯帮她,这件事被人当闲话传了很久,宋爱霞觉得丢脸,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出来走动,后来直接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