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平生不过这一点血脉,要说放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rdo;司先生手放在一份密报上,有些惆怅的说,&ldo;人年纪大了,总是寄希望于后人,盼着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能由孩子来完成。这也算我一点小小的私心,也是我欠这孩子的&rdo;
仆人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插嘴的话了,沉默的立在桌边为她又点了一根蜡烛,司先生道:&ldo;这是今天送上来的东西?怎么还是老一套,和上次一个样子。&rdo;
&ldo;这个人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不然您三番四次的查她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rdo;
&ldo;不。&rdo;司先生笃定的摇摇头,&ldo;若是不起眼的越要小心,局势僵持之际,往往这种沉寂无声的棋子最易导致大局倾覆。朝中为官者无不站队归党,那些观望的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不到最后关头不会轻易泄露口风这个李清平,她凭什么拒了齐王又拒了越王,想做个孤臣?这人行事老辣谨慎,不过二十出头,手段便这般了得,何舟房死的莫名其妙,咱们在信王府里埋的棋可就被毁的差不多了。&rdo;
仆人低声道:&ldo;可是信王不是咱们殿下这边的人吗?&rdo;
司先生执起墨笔,道:&ldo;这位信王殿下异军突起,也是个能人,早几年住在行宫不问世事,倒也看不出什么来。同样贵为亲王,就没有对那个位置争一争的念想?我是不信的,但凡是人就有所求,她生父卫家不复当年声势,陈留王君卫氏也算是她亲叔父了,怎地一点表示都没有,当真如此沉的住气?&rdo;
&ldo;信王出身虽高,但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她与卫家不甚亲厚,毕竟不曾往来。至于陈留王府,想来也不至于站错了位置。&rdo;仆人道。
&ldo;不,你不明白。&rdo;司先生说,&ldo;她所依仗是不是外戚,也并非世家,而是当今圣上的心意。只要圣上心中对卫贵君存有一份愧疚,她就始终有立足之地,只凭借这一点,着实为最大的隐患。她耐的住性子不动,咱们就从她身边的人一一查起。&rdo;
&ldo;那是个聪明人,可惜自负聪明者往往都太看重自己,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其他人都是蠢的。&rdo;楚晙提笔写下一副字,慢条斯理道。
刘甄道:&ldo;这位司先生足智多谋,向来被齐王所倚重。只是她为人孤傲,容不下他人,传言齐王为她遣散了府上谋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rdo;
&ldo;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大张旗鼓往往是虚张声势,没甚么意思。&rdo;楚晙凝神收笔,淡淡道,&ldo;行事如此嚣张,怕是仇家不少吧。做人还是要谦虚低调,棒打出头鸟,如今虽得我二姐重用,不过是狐假虎威,难保不是颗弃子,最先被抛出去。&rdo;
刘甄奉上热帕供她擦手,楚晙拿起那副字揉成一团丢到一边,又铺上一张新纸,想了想道:&ldo;清平呢,怎么今日未曾见过她?&rdo;
刘甄有些惊讶,随即道:&ldo;她告假归家了。&rdo;
楚晙沉吟片刻,道:&ldo;是么,这便收拾东西回去了?也是,待二月户部发了调令,便要即刻启程了。&rdo;
刘甄再三犹豫,还是轻声道:&ldo;殿下,那函枢一职还是清平来任吗?&rdo;
楚晙眼底似有暗流涌动,闻言笑了笑,道:&ldo;不,她既然要走,函枢就得换人。谢家不是提了好几次么,那个谢祺,便就是她了。&rdo;
刘甄听她说的如此随意,心里有些为清平难过。想起她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年少时的情谊使得她对清平总多了几分亲近,但如今她却不敢将这种亲近表现出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楚晙注视着低头的她,道:&ldo;刘甄,我问你,清平是个怎样的人?&rdo;
刘甄手指微微发抖,许多年前楚晙在王府便问过她这个问题,只是时不同往日,明明是同样的话,她却听出了一种极为隐蔽的警告。刘甄心中一惊,抬头对上楚晙幽深的眼睛,如被冰雪淋头,动都动弹不得,她低声道:&ldo;清平是很好的。&rdo;
她忽然跪在地上,几乎是哀求般道:&ldo;殿下,她还什么都不懂&rdo;她语焉不详,只是翻来覆去的说这句话,楚晙冷冷看她一眼,将那副字写完,才慢慢道:&ldo;你为她求的哪门子情?&rdo;
而后又道:&ldo;论做事做人,她想的比你明白多了,知道什么是自己的,什么不是自己的。求得所求,真是再明白不过了。乱中求稳,要是就是这种人。&rdo;
刘甄心下冰冷一片,楚晙话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喜爱,但那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清平的名字在她的唇齿间仿佛带着特殊的韵味,她是看似平平的说,却那么缠绵,以至于都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切齿,像是嬖爱到了极点。
楚晙再也不看跪在地下的刘甄,收了笔道:&ldo;云州之行,她到底能走多远还未可知。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牺牲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付出一切也在所不辞,且看看她是扶摇直上,还是就此陨落。&rdo;
第84章对错
一月末的长安已有回暖之势,冰雪消融,化作潺潺流水,重新覆盖着这片土地,寒冬的冰冷已然消散,只余一点残雪,固执的依附在瓦楞檐角,仿佛未画完的画,平添留白供人想象。
东坊百户人家皆已将褪色的花灯取下,唯独燕府的花灯还是簇新的,绢纸都还是彩色,对联也是鲜明的红。清平站在外面打量了一下这座府院,院中的梧桐长出了鹅黄色的嫩叶,她心中微感可惜,怕是见不到这树枝繁叶茂的样子了。此去云州路途都要耗费数月,户部签文已至,二月初便要启程上任,她侧头看了看东坊左右,那盏花灯终究是未曾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