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点点头,从草丛中分拂而过,与她朝着反方向离去。
谢祺走了很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绿草如波,不见人影。她心中震惊后快速平复下来,鄙夷中生出奇怪的危机感,她本能的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将会成为一个最大的威胁,她沉默地看了看晃动的车帘,突然伸手叩了叩,低声道:&ldo;家主?&rdo;
一时间只听见车轮转动的轱辘声,车中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谢祺仓促收回手,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吸了一口气,觉得后背一片冷冰,才恍然惊觉自己干了什么,她没来由觉得有些恐惧,连触碰车门的手都僵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未曾听见车中有什么动静传出,当即心中一缓,正要收手,忽然车中有人道:&ldo;谢祺?&rdo;
她心中重重一跳,幸而马车驶入城门,喧嚣声暂时掩住了楚晙的话。只是时辰尚早,城中路人稀少,车在城内拐了个弯,没多久便在王府后门停下。
谢祺用力按住手心,翻身下马,低声道:&ldo;家主。&rdo;
车帘掀开一角,她看不清楚晙的脸,心中飞过种种念头,不知不觉跪到膝盖麻木,楚晙才道:&ldo;起来。&rdo;
谢祺有些狼狈地起身,外袍上沾满了尘土,她本以为接下来面对的便是楚晙的怒火,但是车中传来声音低哑而平缓,她竟想起在那位李大人耳后的暧昧痕迹,胸中如同燃起了一把大火,烧的口干舌燥。
&ldo;殿下我。&rdo;她头一次这般口齿不清。
楚晙淡淡道:&ldo;不必多言。&rdo;
她从车中出来,谢祺抬头去看她,只觉得她眼神锋利如刃,像极了剑出鞘时划过的寒光。她侧头看着她,冰冷如雪,将她脑中所有绮念驱散。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怔怔的看着楚晙,她容色带着宿醉后的倦意,却又有一种怠倦般的殊艳,谢祺低下头,心跳的厉害。
五月的最后一天不复往日的晴空万里,天空阴云密布,倾轧而下,与城墙贴的极近,远方风裹挟着草屑席卷而来,带来潮湿压抑的土腥气。
使团却是选在这天离开云州,从居宁关一路向西出发,穿过薾兰草原,经过一段时间的长途跋涉,最后到达王庭。
使团出使西戎求取文契,代表了代国与西戎重修旧好的决心,此去虽是千难万阻,但若能成,便是一件名留青史的盛事。
只是自代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事情。向来是小国去大国求得结好的文契,从未有过大国到小国去求取文契的。虽说西戎能有与代一战的能力,但朝中诸臣都将其视为宵小,不屑一顾。未曾想过如今竟要由亲王出使,换取文契,这种求来的和平,背后自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但自百年前失了爾兰草原后,代国失去了大量的马匹,随之而来的便是骑兵数量的削减。没有马上作战的骑兵,光凭脚力,是无法与西戎三万铁骑精兵相抗衡的。更何况草原作战地形复杂,西戎兵马依仗骑兵,可以快打快退,但对云策军来说却是十分不利,大大降低了其作战能力。
没人知道爾兰草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割让出去的,有了这片土地肥沃,河谷温暖的草原,西戎简直是如虎添翼,马匹数量的增加,随之而来的便是骑兵数量的猛增。最初西戎不过五千精骑,便能与代国一战,如今却有三万骑兵,汇聚在爾兰草原,如同天空乌云,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没人知道这次信王前去是否能真的取得文契,西戎真的会如同和谈所言那般吗?月河已经被让出去了,文契一签,就意味着代国又失去了一块土地,西戎兵线压向云州最后一道防线,居宁关岌岌可危。
但此时这些事情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人人都知道出使西戎危机四伏,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让信王最快取得文契,尽快归国,以免成为人质,被扣留在西戎王庭,那可极速大大的不妙了。
只是这日实在是不像什么好日子,连老天都不肯做美,不一会便狂风大作,吹的人东倒西歪。送行众官来不及去说些什么礼节上的话,却见为首的言大学士嘴角抽搐着倒地,在原本悲凉的氛围中更添凄苦。
使团中便传来话,信王殿下体谅众人辛劳,加之今日恐有暴雨,需尽快出关,就不必再送下去了。
传话的人把话带到,孙从善微微一怔,突然发现信王从头到尾就没有露面,她隐约觉得事情哪里有不对,刚想说什么,人群中惊呼一声,言大学士已然两眼翻白,手脚抽搐不止,昏昏倒地了。
她被分散了注意力,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传话的人已经归队,铜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面红色的旗帜随风飞舞,上面绘就的纹饰却在风沙中有些模糊,马儿顶着风慢悠悠地走着,在悠长的吆喝声中,向着居宁关而去。
风将城外沙尘卷的到处都是,苍穹之上,遥遥可见云中银龙游动,城池在这风中几乎化为一抹模糊的黑影,古城废弃的烽火台上,野草被连根拔起,随即被吹散在风中,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根草,宽大的衣袖灌满了风,在她身后翻飞。
从高处能看到使团离开古城,缓慢的向居宁关驶去。谢祺眼被风沙迷了,抬眼看去,只觉得楚晙玄服黑发,瞳如点漆,幽深莫测地望着使团离去的方向,那根细草在她指尖被攥地牢牢的,片刻后才被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