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停住脚步,垂头抚摸这些冰冷的灯笼。他怎么就没发现佛钟与铜灯的装饰一模一样?他只在佛钟与这铜灯看过这样的缠枝流云,缠枝纹的盛行在公元一千年后,那时善逝离世已经数载。善逝身边的佛钟却已经遍布缠枝,枝上则是独树一帜的罗网叶,更别提那些飘散的流云。
路易取出随身携带的佛钟,与铜灯笼上的比对,&ldo;简直是等比缩放。&rdo;
陆吾说,&ldo;这些铜灯笼比这道观存在的时间还要长。&rdo;
然而这些铜灯笼光亮如新,没有一丝锈迹,完全看不出它是两千年前的古物。路易狐疑:&ldo;怎么会?&rdo;
陆吾手掌放在铜灯上空,轻描淡写地一挥而过。原本还崭新的铜灯簌簌作响,灯壁如落花一般层层脱落,露出里面斑斑的锈迹。
&ldo;看不出来,只是因为有个幻术遮掩了真实。&rdo;陆吾手握成拳,慢慢地将手放回裤子旁,贴着裤线。
路易上前又一次触碰那盏不久之前还精巧华美的铜灯笼,他还未碰到,一片铜锈便落了下来,轻飘飘的,如一片羽毛。他不信邪,又去抚摸别的铜灯,摸上去的地方光滑冰冷,完全没有粗糙斑驳的铜锈。
&ldo;这怎么回事?这是幻术?&rdo;路易不敢相信,反复以手指抚摸,入手的温度仍旧冰冷,触感光滑,&ldo;这些铜灯肯定通过碳14检测了,不然不会被这么大咧咧地放在这里。&rdo;
铜灯构造别具一格,造型也匠心独运,果真如陆吾所说,那这些就是两千多年的文物。路易望向看不见尽头的长阶,在这阶梯边,这样华美的铜灯笼还有一百多盏,价值连城。
陆吾冷笑:&ldo;这种扭转人的视线乃至扭转规则的幻术,能施展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rdo;
第52章弱水三千
&ldo;东皇太一,未尘君,九阴君,&rdo;陆吾低声说,&ldo;会是谁布下的障术?&rdo;
路易不期然感受到一丝冷意,似乎有瑟瑟寒风从他背后穿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ldo;九阴君?&rdo;
陆吾这才察觉自己的失言,&ldo;他已经死了。&rdo;
&ldo;已经死了的神君?&rdo;路易语气疑惑,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陆吾额上冒出一滴冷汗,他的神魂情不自禁的开始跳动,是时候了,路易应该知道了。那段晦涩的过往,淌满鲜血与仇恨,这个名字的出现,预示着两千年前以及被尘封的回忆。揭开这记忆的一角,就能看见一个无底深洞,从洞中涌出充满血腥味的狂风。
路易不再去看青石阶边那一盏盏华美的铜灯笼,他目视前方,拾级而上,&ldo;猫先生,我听过九阴君这个名字,在一个梦里,有人告诉我,九阴君已经被他封印在九幽深处,从此人间世界任我遨游。&rdo;
&ldo;为什么?九阴君是谁?&rdo;路易想起古籍中曾记载的一个神仙,&ldo;是烛九阴吗?&rdo;
&ldo;他是你的仇敌。&rdo;陆吾眼睛直视路易,灼灼的火焰在他眼眸中跳动。
路易一怔,随后恢复了平静,&ldo;原来如此。&rdo;
他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在山门大殿前站定,山风吹来,吹得他衬衣领子摇曳不定。路易深深地呼吸,&ldo;我好像听见了记忆复苏的声音。&rdo;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座历史悠久的道观祖庭,两千年风云变幻,东墟江拱卫着这座道观,它一直未曾有过太大的变化,沉默矗立在这里。
路易逐个逐个地细看,走过殿宇每一寸土地。他依稀听见两座铜塔塔檐缀着的风铃摇晃的声音。祖庭松柏森森,金乌渐落,黄昏已到。房屋的影子在日光中拉得很长,斜斜地流淌在地面上。路易和陆吾沐浴在血红的夕阳里,漫步在幽静的祖庭中。
走到坐忘观深处,几畦菜地,一个葡萄架,木架上的葡萄藤都已经枯萎泛黄。路易还记得他在这里断裂的记忆,&ldo;我在这里受过袭击,和竹林一样的白骨,然后被人救了下来,我记得我听见的是《地藏经》。&rdo;
路易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往前走,陆吾牵住他的手,&ldo;现在想来,或许是善逝救了我。&rdo;
善逝就藏在他的心里,永远不曾消失。
黄昏血色中的深林变得肃杀,每一片叶子都染上鲜血的颜色。路易脚步一顿,袋中的佛钟开始颤动,幅度很小,然而在它震动的那一瞬间,路易便已经察觉。
陆吾低声喝道:&ldo;路易,不要动。&rdo;
他的双手牢牢按住路易的肩膀,天空遍布金红色的层云,在尽头,还能依稀看见淡淡的紫色。群鸟归巢,风穿树林,路易一时间只能听见身边人很轻的呼吸声。
&ldo;发现了吗?&rdo;
&ldo;什么?&rdo;
&ldo;地狱的大门打开了。&rdo;陆吾语气渗人,吐露着可怖的话,&ldo;这里每到黄昏交界时,就会变成生死交界的地方。&rdo;
话音刚落,他脸色一变,双臂抱住路易猛地向上一跃。枯骨破土而出,狠狠地撕开祖庭宁静的假面,露出狰狞的内在。
路易悚然而惊,不过短短几秒,他们脚下已经是骷髅的海洋。无数具骷髅从土里爬出来,身上有些还带着碎步破甲,看起来俨然是个地下的军团。
陆吾单手搂住路易,身上泛起白光,须臾间便化作白虎。路易会意,连忙爬上白虎宽阔的背部,紧紧地抱住白虎坚实的臂膀。他把脸埋在白虎柔软的皮毛中,呼吸间都是属于陆吾醉人的香,清冽、悠长,像昆仑墟万年不化的白雪。